此行說好了要繞開鄱陽湖,卻沒想到,他們會直接遇到從鄱陽湖往外逃的人。
如今,鄱陽湖湖水很淺很淺,露出來底下的水草。原本綠油油的水草也被曬得很蔫巴。路過百姓說,剛下雨沒多久,若是沒下,城裡死得更慘。
「老大哥,你說的可是真的?」被派去交涉的林十三驚訝道。
「嗐,我就是剛從那兒跑出來的,還能騙你!」
他們小老百姓去親王私有的湖邊能做什麼,那些大官兒叫他們服徭役唄!能全須全尾地離開本就不易,誰知主事的吏員實在不做人,那他們底下人索性也不裝了,直接跑路!
還扯什麼官不官的,活都活不下去了!
「不說了,我媳婦娃子都在等我回屋呢!家裡男人不在,指不定娘幾個怎麼被村霸欺負!」那人提起鄱陽湖邊的事就扼腕嘆息,說罷,重重地搖了搖頭,走了。
林大少爺林翬跨坐在馬背上,手牽著韁繩,看著那人離去的方向久久未語。
罷了,自己已經不再年輕。這世道的腐壞,也不是自己一個沒有根基的小官兒能救起來的。
他也不是什麼軒冕之才,若才勢二字,他能有其中一樣拔尖,就不至於被貶官,然後灰溜溜地回老家。
「呵,繞過洪區,穿過旱區,避開亂兵流匪,方可到達目的地。」林環勾起一抹冷笑,牽動的肌肉壓得她臉上的溝壑更深一層。
她琥珀色的眼珠里,透著一絲一閃而過的憎惡,但很快就被隱藏了起來。
天災也就罷了,人禍是怎麼一回事。年年有不同光景,卻年年土地兼併,差別僅在程度深淺。要想得到水和田,不一定非要向蒼天求助。求地主效果也差不多,甚至求地主,東西來得還快一些。
皇權不下鄉,改田埂、挖溝渠甚至分田地都可由一方村霸做主,開源節流未必就熬不過荒年。但他們願意嗎?只怕在幸災樂禍吧。
大周的國運又還有幾何?
「環妹!」
林老爺出聲制止她,「你我出門在外,不可表現得太明顯!」
他知道自己這妹子對腐壞的朝廷心有不忿,他又何嘗不是呢!!可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頭的道理?
林環微微頷首,「阿兄,我懂。」她就是懂才愈發憎恨。
最終,一行人還是繞開了鄱陽湖。雖兜來好大一個圈子,走了許多不好走的山路,但也避開了山下巡邏的府兵。
林環在山上觀察了好一陣,瞧著行軍作風,應當是淮南道指揮使鍾大人手下的兵,手伸得有夠長的。興許臨安還滿足不了他。
因為繞路,苗新雨心心念念得主線任務2進度相當緩慢。昨天距離下一個州府只差五十里地,今日距離下一個州府,還有五百里路。超級加倍。
也就是二百五十公里。哈哈,數著數著自己都氣笑了,這逃荒路線咋還越走越長咧!
午間歇息,林十三騎著小毛驢上前,「苗姑娘!你的馬車恐怕一時半會買不了啦,可要上馬車坐坐?」
苗新雨挑眉道:「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嘿嘿一笑,遞了一個禮物過來,「嘿嘿,其實是小郎君想試一下你的『電驢』,他怕少奶奶責難他調皮,於是才偷偷譴我來當說客 。這是小郎君精心準備的見面禮。」
裡面是一些製作精巧的點心,觀樣式 頗有南方色彩。甜鹹兼備,聞香氣,甜點也不過分甜膩。
【這些都是江南西道的特色點心,九江茶餅、燈芯糕、凍米糕……可以放心吃。】
「你家嬤嬤們做的嗎?」苗新雨捻起一塊麻糕放在嘴裡嘗了嘗,滋滋冒油,咸香喜人。
她垂下眼睫,即使在奔逃,林家這等豪民家族的境遇也與一般百姓天差地別。
嗯,棗泥餡兒的,她不喜歡吃棗泥,但這個居然還挺好吃。
林十三看她三口兩口吃完,頓時笑開了臉,「姑娘愛吃就好!」
「換車給他玩兒可以,但注意別弄丟了葉家和聞家的行李。我正愁累呢,剛好能上車歇歇。」苗新雨爽快答應了,她是真的累。她的腰和腚都不是鐵做的OK?
這些天光開車就已經累地不行,還有面對突發事件,比如土匪。又不能安心洗澡,只能躲空間裡用熱水擦身體,一天下來實在是又累又困,倒頭就睡。
每天都是小灰來叫醒她。很難想像用腳硬走的鄉親們是如何感受,但她幫不了。
一個十二歲模樣的少年從角落裡探頭探腦出來,見林十三交涉好,才衝過來打招呼:「苗姐姐!」
他站定後,正式向苗新雨行了個拱手禮 苗新雨也還了他一個不倫不類的。
「在下林玄宰,時年一十三歲。家中做鏢局生意,我阿爹是軍器監弩坊屬主簿。拜見苗姐姐!」
苗新雨:「嗯……你好,在下苗新雨。」她不知道古人怎麼打招呼 ,只是感覺林玄宰這套流程好像也不是特別正式,有些小孩子的不著調在。
她不擅長應付小孩子,交代了騎驢事項後,便任對方上車嘗試。林玄宰不像他武藝不精的爹,遺傳到了林家的武學基因,與騎馬相比,電驢可容易多了,他理所應當地沒幾下就學會了。
待林玄宰的母親惲夫人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她提著衣裙跑來,惱自家孩子先斬後奏,暗暗瞪了林玄宰和助紂為虐的林十三一眼:小樣兒,給老娘耍心眼子是吧!
頑皮的兒子略略略作鬼臉,林十三移開眼神,笑嘻嘻事了拂衣去。
惲夫人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我家孩子年少頑皮,給姑娘添麻煩了!」
苗新雨站在樹蔭底下看著不遠處的林玄宰,沒把她的車給摔壞都好說,「沒什麼,讓他玩兒去。我昨日沒給孩子們講白雪公主吧?」
惲夫人捂嘴笑著稱是,這小子光顧著騎驢怕是要錯過,「不用管他!」
午間的日光依舊毒辣方才,眾人聚在樹蔭下,各自盤腿坐著,手中拿著苗新雨送的青梅,說是她路上摘的,生津止渴。
他們怎會不知這是對方刻意照顧,便懶得細究這些青梅果子的來歷,卡巴卡巴啃得帶勁,吃過以後確實好受不少。
苗姑娘給的餅乾更是奇怪,明明一人只吃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小塊,剛吃下肚子沒什麼感覺,不知不覺的,竟不再感到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