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灰溜溜地回去,和其他流民一起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這邊的熱鬧。
一頭兩三百斤的大肥豬啊,差一點就是自己的了。
再看對面,他們居然能洗上熱水澡!?這誰心裡能平衡?要知道西北老家的水多稀缺,他們一路逃荒,已經一個月沒洗過。
只有村長收留的那個老掉牙的老頭子可以洗,因為人家有馬車,還有錢驅使他們。他們這些泥腿子只有臉皮厚的男人們可以去河裡搓一搓,女人可拉不下那臉。
有時候,身上太乾淨了,反而會惹麻煩。尤其是家中弱小,和那些有姿色的年輕姑娘。
對面顯然也知曉這個道理,洗完了都沒換外衣,就這麼將就穿著。
這一頭,殺豬菜已經被小孩子們流水一般端上席。其實也說不上是什么正經席面,就是些大葉子鋪在地上,大伙兒把吃的喝的放在上面。
林家與村民們團團坐在一起,不分你我,說說笑笑。葷菜的香味飄到流民那出,又惹得人家眼熱,酸得抓心撓肝。
謝秉見他們人心浮動,嘆氣道:「謝義,你說說該怎麼辦。」
「哈哈,您問我,我哪兒知道?」謝義擦拭著他的劍,其實上面根本沒有灰塵,「您就看不到他們受一點苦嗎?」
草根百姓,自古如此。大周的國運興衰,其實與他們沒有多大幹系,可上頭斗得厲害,遭殃的都是百姓。
「哎,老夫雖出身名門望族,卻不敢忘卻聖人教誨的民本之理。如今的聖上,啊,罷了,罷了……」謝秉垂頭不語,放下馬車的帘子假寐。
謝義見到他不再過問,自己反而對對面之人起了興趣。
對面營地還是很熱鬧。
葉子席面上擺著十幾二十道菜,份量按盆算,豬五花、黃豆燉豬腳、煎豬肝、豬肺湯、鹵豬下水……最大盆的,當數豬肉,廚子們沒太在意是什麼部位的肉,切成塊下在鍋里一同煮了,加了些家中帶出了滷料,做出來有種不講道理的美味。
苗新雨見大伙兒難得吃的高興、暢快。於是從商城批發了幾大箱子雪糕出來,給大家解解暑。
老人孩子不能太貪涼,所以只吃了一點點,怕鬧肚子。雖然過了立秋時節,仍是酷熱難耐。他們沒想到苗新雨的「術法」還能變出冰涼涼的點心來。
反正小孩子吃得尤其開心就是了,因為甜。此時的糖製品都很貴,民間的果子點心大多以咸為主,能常常吃甜口點心的都是殷實之家。
這一次,連以林玄宰為首的富家少年都稱讚,「苗姐姐,這點心是什麼做的?為何我從來沒見過?」
巧克力他當然沒見過。這小子眼尖,什麼紅豆綠豆牛奶口味的他多多少少認得,就這個黑乎乎的他不認得,說什麼也要嘗嘗。
聞家有阿虎阿寶兩個小孩,都是嘴最饞的,兩人把手中的雪糕各分一半換著吃,一塞進嘴裡,紛紛眼前一亮,「好好吃!」
其他孩子們都眨巴著眼睛,眼巴巴地等苗新雨解答。好吃是好吃,但他們還沒吃夠,雖然他們也換這口味吃,可這麼多雪糕,大多都是沒見過的味道。
惲夫人罵林玄宰貪心,他反駁道:「娘親,我這叫學無止境!」
「好好好!就你多嘴,嘴饞還有理了!」
不過她也很好奇,苗姑娘怎麼掏出這麼幾大箱子冰涼冰涼的點心的。她方才吃到的是水果味的,自覺這點心味道有些像江南街頭賣的冰飲子,只不過這個更冰,直接凍成塊兒了。
難得的是放到現在居然還沒化開。不過想想苗姑娘的身份來歷,倒也就不奇怪了。
「哎,這叫雪糕。拿出來給你們解解暑可以,吃多了可不好。」苗新雨不想太慣著他們,「若你們足夠得力,有生之年還能自己做出來。」
今天晚上她打算用廚房的冰箱凍一些冰塊,白天放出來給大家降溫。
「真的嗎?」惲夫人掩著嘴驚奇道。
她很快領會到苗新雨話中未盡之意,苗姑娘這是在敲打他們呢。北地只是冬日苦寒,其他季節的物產卻十分豐饒。苗新雨這是希望她們將來能自給自足,而不是百分百地依賴她。
只是苦了那位原本要被她們投奔的平北大都督,莫名其妙對上了苗姑娘這樣的敵手。北地幅員遼闊,若是真被搶到了他們自己的手上……
苗新雨勾唇笑道:「那當然,童叟無欺。」
他們在山上滯留了兩個日夜,到第三日下午,終於走出山路,見到了稍微寬闊平坦的官道。
一條延綿數里的大路通向淮南道。
江南兩道富庶,連著北邊的淮南道,在輿圖上呈現一個類似「丌」的形狀,合稱下江三道,是大周除了長安外最富庶的地方。
其中淮南道的府城揚州,與處於江南東道的二京臨安通了大運河,又有陸路相佐,天下好物有超過半數在此流通,富商雲集。
苗新雨一路走來,總聽聞一萍說江西多麼多麼熱鬧,現在看來,還是淮南更勝一籌。
走到郊外農田遍布的地方,無論是官道還是村人自發修繕的田間小路,都被夯得嚴整平實。
苗新雨也是在這段路又悄悄將八架馬車、和剩下的板車放了出來。她們這伙兒準備去和北境守將搶地盤的「亂臣賊子」隊伍搖身一變,又成了普通流民。
宣州。兩個燙金大字被寫在城門口的匾額上。此處已經是實打實的淮南境內。
一行人給守城的官兵驗過了路引,平安無事地進了城。
其中一個領班模樣的官兵見到苗新雨,伸手將她攔下,卻沒有刁難的意思,反而從衣襟中取出一張畫像辨認,問道:「姑娘可是姓苗,從江西方向而來?」
居然沒問她要路引。
苗新雨:「是我沒錯。」
「那就是了,」官兵將手裡的活計交給同伴,轉向苗新雨道,「在下受人之託,勞煩姑娘耽誤片刻,還望見諒。」
苗新雨見對方並無刻薄刁難之意,問道:「是受何人之託?」
官兵:「蕭珊蕭鳴玉,蕭先生應當算是您的故交,特意拜託我等為她尋人。先生交代,如果見到這張畫像中的人,務必要請她移步城中陳氏雜貨鋪,想來應當是有東西要交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