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瞪大了雙眼。
張掌事卻沒打算停下,「太子妃也別指望二爺了。孰輕孰重,二爺還是分得輕的。」
李氏頓時心涼了半截。
一個是太子妃之位,一個是什麼事都做不好的女兒。
憑她對父親的了解,怎會不知他的選擇。
只怕父親早就和姑母串通一氣了。
可笑她還在這兒自以為是。
她這太子妃之位,從來都不是她的。
是李氏一族封爵的希冀,更是姑母要栽培來制衡太子內宮的傀儡。
「我不答應……不答應。」她吶吶開口,想要抗爭什麼,卻又顯得無力。
「答不答應可不由您說了算。至於太子殿下那裡,就不需要您費心了。太子妃好好養病吧,奴婢告退。」
張掌事一走,內室便霎時間空蕩了。
太子妃猛然間似是被抽乾了力氣,眸光也由怨憤轉為了絕望。
其實自打她嫁進王府,姑母和李氏一族何曾幫襯過她?
既不曾教導她如何做一個王妃,亦不曾在她被妃妾們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時候,為她撐起過什麼。
他們給了她一個樸實無華的出身,一張實在不算出眾的面容,又將她塞入皇家,要她像世家大族之貴女一般撐起門戶,替李氏一族鋪磚添瓦。
可她實在沒用,她連身邊的侍女都管不好,實在不是一個合格的王妃,更不是一個能做太子妃的人。
富麗堂皇的灼華宮,陰冷得很。只叫她從頭到腳都是緊繃的。
太子妃的病更重了,這一病便再難起來。
太子知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醫師們去瞧了嗎?」
吳英換了燭台,道:「都去了,說是鬱結於心加上寒氣入體,太子妃這病,著實有些厲害。」
唐昀停了手中的筆,蹙眉,「怎麼回事?前幾日還只是一些小風寒罷了。」
「是貴妃娘娘派了人來。不知說了什麼,太子妃就……」
唐昀頓時頭大如斗。仟仟尛哾
「擺駕灼華宮。」
灼華宮的人已經許久沒見過唐昀,一時間張皇無措得緊,瞧著就不成樣子。
唐昀只裝作看不見,大著步子往裡頭邁。
太子妃撐著病體要起來,他擺手讓她坐下,又清退了所有人。
「殿下……總算來看我了。」太子妃躺在床上,一張清麗的臉笑得慘白,又駭人又叫人覺得可憐。
太子站在床邊,看著病態又憔悴的她,怒其不爭卻又十分無奈,只得壓下所有怒氣和煩躁,儘量好聲好氣道:「日後母妃宮裡來的,你就不要見了。」
她微愣,「殿下……都知道了?」
他沒回她這句話,只居高臨下道:「太子妃之位不會因為誰輕易變更,你只要安安分分的,孤會保你一生尊榮。」
「好好養病。」說罷,他轉身離去。
太子妃怔愣半晌,而後又是笑又是哭。
「一生尊榮……」
她突然像是第一天認識唐昀。
即便他們同為夫妻數載,這些年裡,她只覺他從一開始的溫柔仁善變得冷酷又薄情,縱容妾室,不顧她的死活。
可在方才,他說要護她一生尊榮的時候,她好像懂了。
太子殿下,或許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李氏一族的野心勃勃,可在她剛入府的時候,殿下還是沒在意她的身份,會敬愛著她,交給她王府的管家之權。
是她一日日地不中用,一日日地埋怨他人不思己過,讓殿下因她被世人詬病。
才至今日。
太子妃終於提起了些力氣,擦了擦眼角,吩咐侍女端藥進來。
這廂太子出了灼華宮,因著心情煩悶,他沒坐轎輦,只沿著宮道緩緩走著。
一不留神,便到了一處宮苑的外頭。
吳英怕他走久了累著,忙上前堆著笑臉道:「入東宮來,殿下還沒來過顧承徽這兒呢。」
唐昀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鶴紋荷包,這正是顧青昭重新給他做的那個。
是了,搬入宮城後,他鮮少有空閒,即便來內宮,也都是為著平衡前朝關係,去的兩個良娣處。
「進去看看。」
吳英一喜,正要開口通傳,唐昀便制止了他。
「別吵著她。」
她那樣安靜柔弱的人,若是聽到儲君駕臨,定然又要惶惶不安。
一入蒹葭宮,迎面而來的便是兩排齊齊整整的廣玉蘭,在月光的映照之下,越發顯得枝繁葉茂、姿態雅致。
拾步上階,屏門前兩側的石壇里,春蘭鬱鬱蔥蔥,顯然是精心打理的樣子。
不過幾步路,幽清寧靜的氣息便縈繞開來。
唐昀難得心情都舒緩了好些。
繞過屏門,行至正殿外頭時,顧青昭也聽到了聲響,忙出來迎。
「殿下萬福。」
她穿著素雅的竹青色襦裙,髮髻間只略微插了一根玉簪固定髮髻,其餘再無多餘的裝飾。
可她只需站在那裡,便已勝過萬千顏色,連月光也為之黯淡。
唐昀便笑笑,上前拉過她小巧的手進了裡屋。
桌上的書冊還未收拾,燭台卻有些暗暗的。
他拉過她坐在身邊,一邊拿了那書來瞧,一邊輕聲問:「這麼晚了還在看書?也不怕看壞眼睛。」
「以往這時都是要歇了的,今日午間睡得多了,便多看了會。」她垂著眉眼,昏黃的燈光將她眼睫的陰影拉得細長,平添了幾分溫柔。
「尚書?」看清書名,他難得微詫,問:「看到何處了?」
這書在家中時便由父兄教導著看完了的。
她藏拙只說:「才到夏書的第一篇目。」
「禹貢?」他挑了挑眉,「這書晦澀,你能看到此處已然不易。可有喜歡的詞句嗎?」
「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唐昀頷首,「是說大禹治水成功後,順山川之勢分定九州。為何喜歡這一句?」
「順勢而定,趨自然而成,世間萬物都盡在這一句話中。妾覺得,寫此話之人,十分智慧。」
顧青昭談起喜歡的東西時,嘴角都不自覺向上揚了揚,眸光里似是流光溢彩,美得叫人挪不開眼。
唐昀很喜歡她侃侃而談的樣子,真實又意氣風發。
他笑了笑,「能讀懂此話的人,也聰慧。」
他順勢將書合上,放置一邊。
「蒹葭宮還喜歡嗎?」
「很喜歡,」顧青昭笑意吟吟,「此處幽靜雅清。」
「就知道你喜歡,才給你選了這裡。你總和齊良娣一起住著,也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
顧青昭不理解,唐昀已經順勢拉起她的手,「你自個兒住著,正殿也隨便你弄,沒人管著你,多好。」
說話間,兩人已然入了內室。
「看了這麼久的書,早些安寢才好。」
紗簾漸漸滑落。
自是一夜翻雲覆雨,不必多說。
翌日晨起,已是日上三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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