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江老太爺已經打開門鎖,側身讓我們進去。
出乎意料的,院牆後面,是一片菜地,正有人蹲在地上,給菜地澆水。
江辰澤告訴我,那人叫福伯,是江老太爺的私人管家,已經在江家工作十多年了。
江老太爺每次出門的時候,就會單獨留福伯看家。
見我們進來,福伯抬起頭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不緊不慢地把水瓢丟回塑料桶里,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他長得清瘦,五官平平,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長相,我看了一眼,沒在腦子裡留下什麼存在感。
估計下次再碰見,我也認不出來。
江老太爺也當他不存在,帶我們進到一樓客廳里,讓我坐下喝茶,他上樓去拿東西。
我朝四周打量一圈。
非常平平無奇的中式客廳,幾乎所有的家具都是紫檀木,牆上還掛著幾幅山水畫。
茶桌上,擺了一套紫砂茶碗,旁邊放著一罐半開的茶葉,標籤上寫著祁門紅茶几個字。
看這地方,也沒啥特別的啊,有啥地方值得重重防衛?
江辰澤也在我旁邊好奇的看來看去,我低咳一聲,朝他招招手。
「過來。」
江辰澤好奇地彎下腰,把臉湊到我耳邊。
「你爺爺又看不見你,你還傻站在這幹啥,悄悄跟上去看看啊。」
「對哦——」
江辰澤眼睛一亮。
說對江老爺子樓上的臥室不好奇,那是假的。
小時候的一幕還深深烙印在他心頭,現在那麼多年過去,終於有機會能探查江老爺爺的秘密,他自然不會客氣,半句都沒推辭,屁顛顛跟上去了。
我目送著江辰澤三步並兩步,跨上樓梯。
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處,一分鐘不到,我忽然聽見江辰澤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啊——」
緊接著,他整個人像彈飛的炮彈,整個人直接從樓上橫飛下來,幸虧是個魂體,一路上撞到桌椅茶台,都穿透過去,竟然直接飛出了牆外。
我大吃一驚,立刻跟著跑到外面。
江辰澤摔在那片菜地上。
福伯手裡還拿著那個水瓢,正跟他大眼瞪小眼。
愣了幾秒,福伯手腕一翻,一瓢水澆到江辰澤頭上。水流從他的身體穿過,順著菜葉落進泥土。
我一時間分不清楚,福伯到底看沒看到江辰澤。
江辰澤呻吟著,躺在地上起不來,原本乳白色的魂體,漸漸稀薄,淡得像一片霧。
全身上下,還有一層淡紫色的光線遊走,發出「噼里啪啦」煙花似的電光。
居然是七品的五雷鎮邪轉運符。
在道教中,雷法是萬法之首,也是道教法術的最高代表。
五雷符憑雷部的周、溫、殷、趙、馬,五方元帥為原形,通過五行方位變幻,讓其互相作用,至陽至純,能鎮壓陰邪,斬殺妖祟。
這是通用符,只要是個道士都能繪製。
但五雷符也分等級,法師最高可以繪製五品,七品的五雷符,只能出自紅袍天師之手。
而這世上的天師,一紫三紅,紫袍天師是我,三個紅袍天師,分別是武當上、齊雲山和青城山的掌門。
玄門中人,輕易不外出,也不跟世俗的人打交道。
江老爺子是怎麼拿到這種品級的五雷符的?
重點是,他不是也跟江雲舟一樣,口口聲聲反對封建迷信,那為什麼還在二樓臥室,布置下這樣一道鎮宅的雷符?
我一腦袋問號,一時間也理不清楚。
江辰澤躺在地上呻吟,我走過去,不動聲色跟著舀了一瓢水,其實趁機把他的魂魄收回養魂鐲里,然後晃了晃手鐲。
「福伯,他帥嗎?」
福伯的眼珠子非常機械地轉了一下。
「誰?」
「沒事,福伯,這是什麼菜啊?」
福伯卻木著臉,不理我了。
耳後傳來一道聲音:「上海青,這種青菜有嚼頭,我很喜歡吃。」
我轉過頭,這才發現江老爺子站在牆角,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手裡捧著一個木匣子,匣子上還纏著紅布。
我一下就激動起來。
「啊,爺爺,這是——」
江老爺子點點頭,緊緊抱住那個匣子。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遺物。」
他帶我重新回到茶桌旁坐下,燒水,洗杯,沏茶,一泡,兩泡,三泡,整個過程慢悠悠的,折磨的人心煩意亂。
我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木匣子。
「爺爺,我可以打開嗎?」
「急什麼?」
江老爺子端起茶杯,湊到唇邊,先是深吸一口氣。
「品茶,首先要觀其色、香、葉、形。」
「洛溪,你來說說,這個茶葉怎麼樣,一個點都不能落下。」
我從龍嶺寨出來,進到江家,嫁給江辰澤。
短短三個月時間,馬不停蹄給他們家處理這麼多事情,幾乎沒有一天是放鬆的。
所有的一切,不都是為了師父留下的這件法器。
現在我追尋的東西就在眼前,只恨不得立刻把那木箱子搶到手裡,打開確認,誰還管什麼茶不茶啊。
但江老爺子顯然看穿了我的性格,故意要在這種時候磨我的性子。他一隻手端著茶杯細品,另一隻手牢牢按在木匣子上,大有我不開口,他也不鬆手的意思。
他一個老頭,我總不能上來就掀翻他,只能壓住脾氣。
「這個茶葉它——又細又長。」
「又黃又綠。」
「聞起來像是——」
我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氣。
「聞起來像是茶葉。」
「行了嗎,爺爺?」
江老爺子深深嘆氣。
「哎,牛嚼牡丹,對牛彈琴,洛溪,我們家辰澤就像這杯茶。」
「遇見懂他,欣賞他的人,才能細細品味,知道他有多好。像你這種,再好再名貴的茶葉,入你之口,還不如白開水。」
「你覺得你們真的合適嗎?」
「他困在那具身體裡整整七年,沒有人說話,沒有人交流,一個人孤單的快要發瘋。乍然碰見你,你是他的救世主,他只能跟你建立聯繫,他真正的心理年齡畢竟才十七歲,在這種情況下對你產生好感,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那完全不代表喜歡,你懂嗎?」
「他跟何夏,才是青梅竹馬,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