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是一個十分特別的人。
她腦子簡單,性格懶惰,因為過於懶惰,就導致她把自己的付出看得非常嚴重。
特別是那些她不太願意幹的事,如果是為我做的,那簡直了。小時候她幫我寫過一次作業,念叨了整整十幾年,一直在說她對我的這份恩情,重於泰山。
之前幫江家找兇手,如果順她的心意,讓她去滬城大學當宿管阿姨。那她完全不會覺得這是在幫我的忙,反而興高采烈,幹勁十足。
可我把她弄去了青雲觀,那這就是欠她人情了。
在她不情願的基礎上,辛苦勞動得出的結果,居然還沒什麼用。
我要是老實告訴她,她肯定要跳起來,我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所以,我只是十分敷衍地誇獎她幾句,讓她繼續追蹤,保持警惕,有成果及時向組織上匯報。
程桑桑自鳴得意。
「放心吧,有我名偵探桑桑在,肯定能找到幕後的真兇!」
車子到贛州之後,我讓孫志堅先去醫院。
孫沐陽的事,等晚上再說,想找到翠翠的墳墓,必須等到子時,現在也急不來。
汽車停在贛州醫院門口,我和程桑桑精神飽滿跳下車。
對面房車上下來的三個人,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孫沐陽惦記翠翠,一晚上沒睡覺,再加上他最近陽氣本就不足,一張臉看著跟死人沒什麼區別,臉色慘白慘白。
孫志堅也好不到哪裡去,生怕醫院躺著的幾十個人出事,連累自己坐牢,他也是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熬了一晚上,臉色蠟黃。
錢道長呢,不知道為啥,老臉鐵青,兩腿哆嗦著跨下車門,「嘔」的一聲,抱住醫院門口的垃圾桶狂吐。
程桑桑走過去扶他。
「你咋了,暈車?上次在滬城,沒見你這樣啊。」
錢道長從兜里掏出紙巾擦嘴巴。
「不是暈車,我喝醉了。」
「昨天車上那個香檳,嘔——孫總說,三萬八一瓶,我一個人兩瓶造完了。」
「什麼!」
程桑桑大驚,臉色也立刻跟著鐵青,懊悔得捶胸頓足。
「我剩下大半,給倒了,哎!我這雙死手啊!」
這人心黑的很,酒量明明不大,昨天非把兩篇香檳都開了,說要跟我促膝長談,一人喝一瓶。
我們兩都喝不完,她嫌那瓶子酒味太重,全都給倒進馬桶里衝掉了。
醫院的保安看見我們這邊的情況,急得直接抬擔架衝過來。
「快,這幾個看著也不大好了!」
說著先摁住錢道長,把他壓到擔架上。
「你也是今天食物中毒那一批的吧,來得咋那麼晚,趕緊去洗胃!」
錢道長嚇得用力掙扎。
「幹什麼,放開我!」
護工急得用力掐他胳膊。
「你個老頭,好不容易有鋪位空出來,你還不去,晚了沒人搭理你。」
原本很平常的一句話,孫志堅聽了,卻嚇得一個激靈,連連喊道,為什麼會有鋪位空出來,是不是死了一批。
說著也不等人回話,跌跌撞撞,衝進醫院大門,我們只能跟著他往裡跑。
醫院的腦科ICU在7樓,隔著厚厚一層玻璃,所有家屬都圍在外面,不允許探望。
我們剛走到ICU門口,就被群情激奮的家屬給包圍了。
「快看,那個孫老闆,就是他!」
一群人團團把我們圍住,有放聲大哭的,還有坐在地上拍大腿的,更有卷胳膊擼袖子,想上來打孫志堅的。
「賠錢,你把我哥害成這樣,你賠錢!」
有個中年婦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老公死了,剩下我跟肚子裡的孩子,我娃還沒出生就沒了爸爸,我要錢有什麼用,讓這個奸商償命!」
她激動得伸手指著孫志堅,唾沫星子橫飛,兩隻眼睛瞪得滾圓,恨不得撲上來咬下他幾塊肉。
孫志堅嚇壞了,連連後退,醫院的護士們早有準備,手拉手擋在孫志堅面前,嘰嘰喳喳勸慰,讓大家冷靜,再鬧全都去派出所。
原本安靜的醫院走廊,亂成一團,堪比菜市場。
在一片紛亂的爭吵聲中,我也總算聽明白了。
原來今天一大早,醫院就給劉大牛這一批的家屬送了病危通知單。
眾人絕望,已經先在門口鬧過一場了,好不容易被醫生半威脅半勸,勉強冷靜下來。
這時候孫志堅一到,大家又失去理智,群情激奮,要他給一個交代。
孫志堅不愧是老江湖,見情況不對,眼珠子一轉,把錢道長拎到跟前,謊稱他是京城來的腦科專家,他這趟離開贛州,就是親自去京城請這位錢醫生的。
「麻煩大家讓一讓,讓這位專家進去看看。」
「你們放心,我就在這,跑不了,要是真出事,我拿命賠你們,行了吧?」
連哄帶蒙,總算擠過人群。
護士讓我們穿上防護服,又拿酒精噴霧消毒,一番嚴格的操作,這才放我們進入病房區域。
在外面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
可穿過厚重的帘子隔斷,我剛走進ICU病房,立刻感覺精神一震。
鼻尖湧入一股奇異的芳香,就好像置身在最原始的熱帶雨林中。空氣中,混合了濕潤泥土和繁茂植被的氣息,泥土裡有無數蛇蟲鼠蟻忙碌,一股蓬勃的生命力湧現,我的心臟也跟著「噗通,噗通」跳動起來。
我扭頭看向程桑桑,她早已經面紅耳赤,瞳孔因為興奮而微微放大,頭髮絲都快豎起來了。
我實在沒有想到,這些人,居然是中蠱了,而且看樣子,絕對不是一般級別的蠱蟲。
「桑桑,這咋回事啊——」
我走向程桑桑,下一秒,腳底踩空,整個身體猛然下墜。
巨大的失重感傳來,我心臟驟然一緊,兩隻手張開,本能地胡亂在空中亂揮,試圖抓住點什麼東西。
手掌用力往前一伸,抓到了。
可掌心的觸感卻不對,滑膩膩,黏滋滋,又冰又涼,仿佛還帶著什麼堅硬的鱗片,微微摩挲我的掌心。
我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手裡抓著一條通體漆黑的蝮蛇。
「啊——」
我慘叫一聲,鬆開手心,整個身體又往下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