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沒有說出下面一句話,因為她不敢說出來,更不敢讓符離聽見。閱讀符離剛出生就跟在他們身邊,是他們一手帶大的孩子,從小被他們教得熱愛這個世界,尊天敬地,性格再純善不過。
命批上說他順應天道而生,最後死於為亂天下,註定是孤苦兇惡的一生。作為四方天地神獸之一的朱雀,逐月內心再不想承認,也無法違心的承認,有關符離的命批,全都是假的。可是她不甘心,符離被他們養得這麼好,這麼乖,怎麼會成為為亂天下的凶獸,天道當真如此無眼?
「逐月姐?」符離站在走廊上,看著逐月拿劍指著康谷,愣住了,大王與逐月姐兩千年沒見,見面就打架,這是有多大的矛盾?
見到符離下來,逐月收起劍,揮袖讓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恢復原樣:「沒事,我跟老豬鬧著玩,看他這些年修為有沒有降下來。」
「哦。」符離臉上露出笑,「你是收到大王的消息,來參加我與莊小龍結道大典的嗎?」符離快步下樓,臉上是藏不住的喜意。
跟在他身後的莊卿,沉默的看著逐月。符離與這些長輩關係親近,長輩們說什麼,他很難去懷疑,所以看不出逐月與康谷之間的氣氛不對很正常。但是莊卿獨自生活一千九百年,情緒感知比符離敏感,這位逐月大妖,恐怕不是來參加他與符離結道大典的。
「我不……」逐月話到一半,突然停了一下,她看著已經走近的符離,他身上的功德金光與紫氣是哪兒來的?她掐指細算,神情似喜似悲,半晌後轉頭看向站在最後一階樓梯上的莊卿。上次在金龍宮見到莊卿時,莊卿身上的紫氣與功德金光還沒有這麼厚重,今天再見,比以前強大了很多,全身上下仿佛都寫著「誰碰我就倒霉」幾個字。
「是啊,我接到康谷的消息,就從海上趕過來了。」逐月笑著改口,「你以後就是有家室的妖了,要好好修煉,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偷懶。」
符離撓著頭笑,逐月從乾坤袋裡取出禮物塞給兩個小輩,才去其他房間找狌狌與白澤。狌狌與白澤性格沉穩,見到逐月過來,並沒有太意外,在屋子裡下了隔音結界以後,白澤才道:「在海上呆夠終於願意回來了?」
「小離與莊卿結為道侶的主意,是不是你們兩個想出來的?」逐月坐到窗台上,看著莊卿與符離走到小花園裡,彎著腰在地上種花,「我真沒想到,小離的生機,竟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兩個小輩本來就有感情,不是我們誰出的主意。」白澤順著逐月的視線望過去,符離正摘了一朵花往莊卿頭上戴,莊卿無奈又縱容的看著他,看起來感情好極了。
「這樣挺好,喜歡的人與他命運相契,不用為了生存而選擇向命運妥協。」逐月笑了笑,單手放在膝蓋上,靠著牆收回目光,「我上次遇到莊卿的時候,他的命格還沒有像現在這麼好。」
「他現在成為水族龍皇,與以往自然不同。」白澤推了推眼鏡,「水對於所有生物而言,都十分重要,他掌管了整個水族,氣運當然不同於往日。」
「這可真是什麼好事都讓他給遇著了。」逐月語氣有些複雜,「人間界有句話叫一浪更比一浪強,前浪死在沙灘上,我們這些前浪,比不上這個小輩。」
「你若是知道他上輩子是誰,心情大概會更加複雜。」狌狌在椅子上坐下,十分隨性,「你在海上流浪這麼久,一半原因是想幫符離找到生機,還有一半原因也許是不想面對大地,不想承認這個世界已經忘了你這個四方聖神之一的朱雀,對嗎?」
逐月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手沒有說話。
「新舊替換,滄海桑田,總要去接受的。」狌狌爽朗笑出聲,「人也好,妖也罷,存活於世,無非是興衰罔替,起起伏伏,你活了這麼大把年紀,若是還看不透,真是白修行這麼多年了。」
逐月嗤笑:「看得透如何,看不透又如何,既然是註定的結局,我連難過都不可以麼?」
「誰說萬事都是註定的?」狌狌指著樓下彎著腰拔雜草的符離,「總會有變化,也總會有新的結局。」
逐月動了動嘴角,最終沒有反駁狌狌這句話。
「小離與莊卿的結道大典安排在下個月十八,是五行皆暢,天地相合的日子。」白澤見逐月不想說話,便提起了符離的結道大典,「這是我們都算過的,你覺得怎麼樣?」
「你們幾個老東西都說不錯,那肯定沒什麼問題。」逐月臉上露出笑,隨後又有些失落,「若是崑崙山還在,小離與莊卿的結道大典在崑崙山上舉辦,才最講究。」
「都這個年代了,還講究那些幹什麼。」狌狌從乾坤袋裡掏出水果來啃,「兩個孩子感情好,比什麼都強。」
「你倒是什麼都看得開。」逐月從窗台上跳下,「請柬都準備好了嗎,結道大典當天穿得喜服,老康你要親手做,雖然我們現在沒有以前風光,但也不能太寒磣了。」
「放心吧,衣服我親自做,上面的符紋由你跟白澤加上,煉製衣服的真火,用老鳳凰的真火,絕對好看又好用,就算遇到……」
「閉嘴!」逐月道,「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
康谷:「……」
莊卿花園裡的花,都是水族小妖上門時順手打理的,平時莊卿不太管,現在符離拔去所有花,撒上據說是他從霧影山上帶下來的花種,莊卿不僅沒有意見,還要幫著符離鋤草。
「我記得這種花特別漂亮,能開好幾種顏色,每次開花的時候,七彩鹿就特別高興,從山頂吃到山腳。」符離一邊撒種子,一邊給莊卿介紹這些花種開花後的樣子,「這種花開起來很小,但是晚上月光出來以後,會散發出很漂亮的光點,可漂亮了。不過吃起來的味道不太好,有點酸,平時大家吃太多肉食,才會把它拿來熬湯喝。」
莊卿:「……」
所以說了這麼多,再漂亮的花,最後還是被霧影山的妖修們,當做能夠入口的東西?
「可惜人間界靈氣稀薄,也不知道這些花種在地里,多久才能開。」符離把花種撒進泥坑裡,用泥埋上坑,用腳狠狠踩了兩下。
莊卿:踩這麼用力,大概一輩子都長不出來了。
花園裡種好以後,符離又帶莊卿去了書房的空間裡,他掏出一個陶土罐,神秘地對莊卿道:「這裡面是水晶花,花葉都是透明的,盛開的時候,像是滿天的星星落到了地上,非常漂亮。」
「能吃嗎?」已經習慣符離邏輯的莊卿主動詢問。
「莊小龍,你怎麼能這樣,不要什麼東西都想著吃。」符離從乾坤袋裡取出一根金杖,在地上戳出一個洞,就丟進一顆花種,「這種花雖然不能吃,但是花謝了以後,會結出透明的晶體,這種晶體遇水不化,遇火不裂,是很好的裝飾品。你不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嘛,等這些花全部結了果,我就給你做成盆景。」
「我並不看重這種外物。」莊卿板著臉,拿過符離手裡的金杖,幫他戳洞,「你不需要折騰這些東西。」
「你都是我的龍了,你的愛好我還能不明白?」符離湊過臉在莊卿嘴角上親了一下,「你是龍嘛,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又什麼不好意思的。乖,符哥寵著你。」
聽到這話,莊卿又好氣又好笑,拉過符離在他臉上重重親了兩下,才沒好氣道:「那今晚可要好好寵。」
「莊小龍,你現在越來越壞了,腦子裡除了交配,就不能想點別的?」符離嘴上很嫌棄,眼睛卻閃亮亮,比他手裡的水晶花種子還要亮。
「嗯,只對你壞。」莊卿在他耳邊笑,笑得符離全身都麻了,他推開莊卿,「好好做事,不要偷懶。」
晶瑩剔透的水晶花種子落入途中,蓋上土再澆上靈泉水,也許來年就會有很多很多的水晶花盛開,讓整個空間都變得美麗起來。
莊卿看著認真數著種子,計算能夠活下來多少,適合做什麼盆景的符離,嘴角彎了起來。這個空間裡真暖和,連他的心,都跟著暖了起來。
「這邊的土質,倒是適合種些牡丹花或是月季花之類。」把所有水晶花的種子全部種進地里,莊卿指了指不遠處的鑲邊地,「這樣顏色看起來不會太單調。」
「牡丹?」符離挑眉,斜著眼睛看莊卿,有那麼一點不高興。
莊卿被符離這個眼神看得有些莫名,不過仍舊點頭:「如果不喜歡牡丹,那麼你之前種的那個七色花也很合適。」
「那就選七色花。」符離開始往外掏七色花種子。
「不種牡丹?」
「我不喜歡牡丹花。」符離把泥巴使勁踩了踩,「不好看。」
莊卿沉默兩秒,點頭道:「牡丹確實艷俗了些,你不喜歡也正常。」
符離輕哼一聲,不小心往坑裡多扔了幾顆種子。
莊卿:「……」
這是怎麼了?
晚上兩人在床上為愛鼓掌後,不明真相的莊卿還是很堅定地表明了立場,表明自己與符離審美一致,愛好一致,他倆的生命,未來一定充滿了和諧。
符離翻過身:「哦。」
莊卿:「……」
他終於體會到,愛人突然生氣,他手足無措的滋味。伸手把人拉進自己被子裡,心一橫,牙一咬,叫出了讓他有些羞澀的稱呼:「你不是老說是我哥,怎麼莫名其妙就不高興了?我叫你哥還不行?符哥,符大哥,符哥哥?」
符離翻個身,與莊卿正面相對,小聲道:「我是那種小氣的人?」
「不是,是我想多了。」接著從窗外照進來的月光,莊卿看到了符離笑彎的眼睛,「我們符哥最大氣,嗯?」
「這還差不錯。」符離捏了捏莊卿的腰肌,「睡吧,明天放假,你不是要去海里看看?」
莊卿在符離嘴角親了親:「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去,回來的時候,我請你吃酥脆麻辣龍蝦。」
「還要吃魚。」
「好,吃魚。」
半夜,莊卿睡得半夢半醒間,覺得自己嘴上似乎被什麼輕啄了一口。
「逗你玩呢,笨小子,我隨便擺個臉色都能唬住你,傻不傻?」
他下意識把懷裡的人抱得緊了一些,又暖又軟,舒服極了。
就像是漂泊在寒夜中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屬於自己,也是唯一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