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時光荏苒,無論過去多久,
你依然在我的心中,永不改變。」
元宵節過完,年也差不多過完了。
對於她們來說,高考前的這個二月,大概是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個二月。
天氣寒冷不說,一個月半數以上的天都在下雨,偶爾幾天出了太陽,也都被霧遮得嚴嚴實實的。
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疲憊,讓她們每天每時每刻都忍不住吃吃吃——
「小艾,給。」許薇又抓了一大把巧克力放到她同桌的課桌上。
「太多啦。」盛艾只拿了兩塊。
許薇只好把那些多的分給身後的兩位男生。
時間緩慢卻又不可逆轉地向前推進著。
二月末的一天,上午第三節課,盛艾突然被劉悅叫出去接了個電話,對方說她外婆蔣婉突發高血壓已經被送去醫院了,讓她趕緊過去。
掛斷電話,盛艾頓時手腳冰涼。
她神情恍惚地跟劉悅請了假。
「去吧,有什麼需要的跟老師說。」劉悅擔憂地看著她。
「好的,謝謝老師。」
盛艾回到教室迅速收拾好了東西,簡單跟許薇說明了一下情況。
許薇替她把凳子推進課桌下,又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說:「外婆會沒事的,你也早點回來。」
盛艾小跑著出了校門,叫車上車一氣呵成。
「師傅,去市人民醫院。」
送蔣婉去醫院的是曾子航的小姨。
今天曾子航來家裡補課補到一半的時候,蔣婉突然面色蒼白,全身冒出冷汗,說不出話來。
曾子航嚇了一大跳,趕緊給他媽打電話,然而他媽正在上班,只得拜託附近的妹妹趕緊過去。
於是曾子航便和他小姨一起把蔣婉送到了醫院。
這邊盛艾一下車,趕緊往醫院裡面跑去,一邊跑心一邊止不住地劇烈震動。
醫院裡消毒水的氣味令她整個人生理不適,她的面色頓時慘白一片。
大廳之中來來往往都是人,盛艾橫衝直撞地擠進電梯。
冬日的棉服下面是春秋的校服,與周圍一眾穿著打扮成熟的成年人格格不入,盛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皺起了眉。
出了電梯,迎面便看見曾子航在護士站旁邊立著。
曾子航一眼就注意到了盛艾:「姐姐,這裡!」
盛艾大步走過去:「我外婆呢?」
「這邊,我帶你過去,我小姨現在在旁邊照著。」曾子航在前面帶路,盛艾跟在他身後。
蔣婉的情況比較嚴重,要住院治療一周。曾子航告訴盛艾後,少女只沉默著點了一下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曾子航的小姨坐在蔣婉的病床旁邊,盛艾走了過去:「今天多謝阿姨和弟弟了。」
「沒事沒事,應該的。」小姨說。
這間病房裡面並不安靜,旁邊的兩個床位都圍滿了親屬,你一言我一語,吵的盛艾腦袋發暈。
「姐姐,不會是我把蔣老師氣出高血壓的吧。」一旁的曾子航一臉愧疚地看著盛艾。
他小姨都無語了:「這孩子又在說胡話!」
盛艾搖了搖頭,說:「跟你沒有關係,是外婆她自己身體的原因。」
盛艾又看了一眼床頭的外婆,對他們道:「阿姨跟弟弟早點回家吧,耽誤你們這麼長時間了。」
盛艾下樓吃午飯的時候把這件事告訴了夏文嶼。
後者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就趕來了醫院。
盛艾前腳剛踏進電梯,後腳夏文嶼便急急忙忙地跟了進來。
盛艾看見他的第一眼,眼眶就不自覺地紅了。
電梯裡面有將近二十個人,他們倆被圍在中間,擁擠的人群中,夏文嶼一把握住她了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沒事的。」
盛艾將夏文嶼帶到病房,旁邊那兩床吵鬧的家屬已經離開了。
盛艾讓他待一會兒就離開,夏文嶼沒應。
三月初就要一模考試,盛艾陪在蔣婉的身邊,時不時看一眼心電監護儀,懷中又抱著厚厚的資料書跟試卷,借著窗外的陽光不停刷題。
夏文嶼心疼盛艾眼下泛起的烏青,叫她去旁邊睡一會兒。
盛艾想了想:「那我睡半個小時,等下到時間了,你叫我。」
盛艾趴在病床旁邊的柜子上面,夏文嶼走過去把她的帽子給她戴上。
盛艾睡得很不安穩。
短暫的半個小時,她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四歲左右,艾殊跟盛柏還沒有離婚的時候,蔣婉經常去家裡看盛艾,盛艾的奶奶那個時候也在。
「艾艾,乖孫兒。」盛艾的奶奶很喜歡艾殊,連帶著也格外疼愛盛艾。
蔣婉也一樣:「我們家小艾就是最乖的——」
兩個五十多歲的人都把盛艾當寶。
小盛艾感受到了來自所有人的愛意,大大方方地在眾人面前手舞足蹈。
盛柏跟艾殊也笑著坐在一旁,讓她慢點,小心別摔著了。
那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年後她的父母會因為出軌而離婚。
再然後奶奶去世,蔣婉回了老家,盛柏接回宋佳雯和盛澤,艾殊出國。
以前盛艾還會從自己身上尋找問題,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好,才導致這樣的局面。然而隨著年歲的增長,她再也不會從自己身上尋找任何原因了。
再後來艾殊帶走盛艾。剛開始那幾年她的事業還沒有那麼穩定,所以就將盛艾留在了國內。
後來慢慢好起來,艾殊想把盛艾接去國外,然而盛艾卻不願意了。
因著親緣關係淡薄,盛艾對什麼都是淡淡的,唯一熱愛的就只有寫作這一項。
再後來,遇見夏文嶼,又多出了一樣。
同時,跟朋友的約定,也讓她有了嚮往。
盛艾不知道睡了多久,夏文嶼沒有叫她,但旁邊那一床親屬的吵鬧聲將盛艾給震醒了。
旁邊那一床的婆婆患了老年痴呆,趁著兒女不注意,隨手將自己手背上的留置針給拽掉了,血流得滿手、滿床都是。
滿眼的紅讓盛艾手腳發軟,她當即抬頭去看自己外婆的心電監護儀,上面顯示的各項生命體徵的數值都是正常的,她又鬆了一口氣。
醫院裡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讓人草木皆兵。
夏文嶼見她醒來,立即走到了她身旁,問:「睡醒了?」
盛艾點頭,然後難得地沖夏文嶼埋怨道:「我最討厭醫院了。」
夏文嶼安靜地聽著。
「如果可以,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醫院一次。」
夏文嶼輕輕地將她抱入了懷中。
「知道了。」他說。
晚上六七點,天已經黑了。
夏文嶼下樓去買飯回來,盛艾正在跟艾殊通視頻電話。
他動作輕柔地將打包好的飯菜放在了桌上,然後一份一份揭開蓋子,香氣頓時撲面而來。
盛艾幫他把剝開的塑膠袋扔進垃圾桶,手裡的視頻晃了晃。
艾殊聽見動靜,問盛艾:「旁邊那個小男生就是你們劉老師說的那個?」
「嗯。」盛艾回應。
艾殊讓女兒把鏡頭移過去一點,良久,艾殊煞有介事道:「還怪好看的。」
「你外婆好些了嗎?」艾殊又問。
盛艾把自己的椅子往旁邊挪,方便夏文嶼坐過來一點,然後回艾殊:「除了血壓偏高,其他各項指標都沒什麼問題。」
「那行,你們吃飯吧。」
艾殊剛想掛電話,又想起什麼:「我給你卡上打了點錢,記得請外婆的學生一家吃飯,感謝他們送外婆進醫院。還有你旁邊的小男生,也辛苦他了。」
「吃完飯你也早點休息。今天先辛苦一晚,明天去請個護工照顧你外婆,然後就回學校去。我過兩天就回來。」艾殊叮囑盛艾。
「知道了媽媽,你去忙吧。」盛艾讓她放心,自己會照顧好外婆的。
吃過晚飯,盛艾一個勁地讓夏文嶼回家去:「再不回去,叔叔阿姨都要擔心你了。」
「不會。我今晚不回去。」
夏文嶼心道:還擔心我呢,擔心你還差不多。他把這件事跟他爸媽講了之後,夏海鵬跟文珏都打算直接來醫院探望外婆了。
還是他竭力攔下了他們倆:
「你們別,我在這裡就好了。」夏文嶼有自己的考慮:「你們過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會讓我們不自在。」
文珏說他:「那你在那兒就幫得明白忙了?別倒給人家添麻煩!」
夏文嶼說了好多遍,夏海鵬和文珏才打消了過來的念頭。
「行了,我們不過來。那我跟醫院打下招呼,有什麼事你直接去院長辦公室。照顧好外婆,你們倆也要休息好……」文珏到底還是順從了自家兒子的意見。
「知道,知道。」
夏文嶼在附近訂了一家酒店,讓盛艾去休息。
「不,你去。」盛艾怎麼可能讓他一個人在這裡守著。
「聽話。」夏文嶼看著盛艾的眼睛。
面前的少年比盛艾高出了一個頭,她不揚起脖頸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盛艾一直以來都覺得夏文嶼比她小,那她就應該更照顧他一點,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反過來了。
夏文嶼撒嬌道:「求你了姐姐。」
「我守著外婆,你還不放心啊?」他又問。
盛艾最終還是答應了。
晚上,夏文嶼一直守在蔣婉的身邊。
蔣婉夜間清醒過來,一睜開眼便對上了少年炯炯有神的雙眼,嚇了一大跳,心率瞬間上升,旁邊的儀器連著叫了好幾聲。
少年也被儀器的動靜嚇到,趕緊叫來了護士,擔憂道:「外婆你沒事吧?」
「沒事,咳咳。」蔣婉就是被陌生的他給嚇到了。
蔣婉環顧一圈,沒有在周邊看到自己認識的人:「你是?」
夏文嶼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我是……盛艾的同學。」
他又解釋道:「她過幾天要一模考試,已經休息去了,我在這裡替她照看您。」
蔣婉疑惑地開口:「那你不用參加考試麼?」
少年搖了搖頭:「我明年才參加。」
蔣婉納悶:「你比小艾她年紀要小一點啊?」
夏文嶼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於是模稜兩可道:「沒有外婆,相差不大。」
看他神色,蔣婉頓時瞭然於心,確實要小一點。
面上還是順著他的話說:「看起來是差不多。」
「是吧,其實我心理年齡還比她要大一點呢。」夏文嶼臉不紅心不跳地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