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開始躲,從不對我說,不習慣一個人生活。」
一模前一天晚上,盛艾特意請了一天的假回家。
茶几上放著一部白色的手機,盛艾特意將鈴聲調至最大音量,這才進了浴室。
浴霸的暖光照在身上,盛艾漸漸放鬆了身體,花灑拿在手中,衝散了身上潔白的泡沫。
浴室里的水嘩啦啦地流著,桌上手機鈴聲一直在響。
盛艾聽到好幾聲,於是加快了沐浴的速度。
鈴聲一直沒有停下。
在四下無人,燈光暗淡,空曠之餘還是空曠的客廳中,這道夜間的鈴聲愈發顯得刺耳,令聽到的人不由得心驚肉跳。
盛艾出了浴室,迅速拿起電話。
一片寂靜之中,她心跳的「咚咚」聲格外清晰。
接電話之前,盛艾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她有一種很強烈的預感,這通電話打來並不會因為什麼好事。
「餵。」盛艾的心跳都堵到嗓子眼。
「啪嚓」一聲,桌面上裝滿水的水杯被她失手打翻在地,破璃碎片七零八落地綻開。
她緊緊握住手裡面的手機,還沒來得及對此做出什麼反應。
下一秒,電話另一頭傳出來道語氣嚴肅的女聲:「喂,小艾,我是你何阿姨何辛。你母親艾殊因為一場官司,被心懷不滿的對方被告報復,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盛艾一瞬間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無法呼吸,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良久,盛艾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何阿姨,我立刻就申請出國,您那邊可以幫助我加速辦理相關手續嗎。」
另一邊的何辛接到消息,當即趕到案發現場,叫來救護車把艾殊送往醫院,安頓好了一切才給盛艾打電話:「當然。」
「什麼都不用帶,阿姨這邊會給你準備好。機票已經定好了,通過一下阿姨的微信,我把航班信息發你。」何辛站在醫院的走廊裡面,盡頭的窗戶倒映出她整個人的身形。
墨爾本的時差只比國內快了兩三個小時,現在也是黑天,透過窗,城市上空的夜景盡收眼底。
盛艾利落道:「好,謝謝何阿姨。」
一夜未眠,這是盛艾第三次乘坐南航。
然而與上一次前往墨爾本的心境完全不相同,這一次的盛艾內心前所未有的凝重。
用餐也只用了一丁點兒。
十幾個小時過後,盛艾落地澳大利亞。
一路上跟何辛保持聯繫,最終暢通無阻抵達了醫院。
上午九點多,盛艾趕到醫院樓下。
站在面前的是個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精英氣息,也是盛艾曾經有過短暫接觸的年輕男人——何昱舟。
他像個許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跟盛艾打招呼:「好久不見。」
盛艾點了下頭。
「走吧,上樓去看看你媽媽。」何昱舟說。
盛艾一言不發跟在何昱舟的身後上樓,從一個醫院又馬不停蹄地趕到另一個醫院,這麼些天下來她都快要筋疲力竭了。
一到病房外,何辛便快步迎了上來:「小艾。」
盛艾趕了一天的路,從昨天到今天都還沒有休息過:「何阿姨,我媽她怎麼樣了?」
何辛拍了拍盛艾的肩膀:「情況不太好,現在還在icu裡面。」
盛艾久久無法開口說話。
艾殊從昨天被送進醫院開始,就一直住在重症監護室。
何辛說艾殊剛打贏一場官司,已經提前跟她請過了假,昨天從法院出來,正準備前往機場動身回國。
結果就在途中為敗訴的對方被告所報復。
他一路跟著艾殊,找準時機便猛地駕駛著自己的車朝艾殊的車撞了過去——艾殊連人帶車被撞出了公路外邊的護欄。
何辛說艾殊腦部受了很重的傷,傷人者已經被警方控制住送進了監獄。等法院判決下來,高額的賠償金會直接打到盛艾名下的帳戶里。
畢竟是艾殊的頂頭上司,何辛已經辦理完了所有的手續,一系列的費用也已經從自己手中扣了:「好了小艾,先讓昱舟送你回公寓吧。探視的時間是在下午,你先去休息,等到點了再過來。」
重症監護室有嚴格的規定,家屬進出也有特定的時間,她現在就算在這裡也什麼都做不了。
「好。」
盛艾坐在副駕駛上,車內放著大多數人都耳熟能詳的英文歌。
她視線平視前方,兩邊的高樓閃爍著天藍色的光輝,不同於國內的建築群在盛艾眼前顯現,又往後倒退。
電車經過間,何昱舟突然開口了:「你現在高三是吧,之後有什麼打算?」
盛艾望著街邊來來往往的人群:「還沒想好。」
何昱舟也沒多問,只說了句:「還有時間。」
澳洲的天氣很好,回到公寓,盛艾簡單去浴室洗漱了一下,然後給手機充電。
她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望著天花板。
就這樣在公寓裡待了一天,晚上,何辛打電話叫盛艾出去吃飯。
市中心的餐廳里,外面已是華燈初上。
何辛跟何昱舟並排坐,盛艾在他們倆的對面。
等餐的間隙,何辛對盛艾道:「小艾,你直接申請澳洲的留學吧,別參加國內的高考了。」
「正好宵兒她也是今年畢業,跟你一屆,你們倆可以上同一個大學。」
盛艾對上何辛的視線,腦海中一閃而過和許薇的約定——
「當然,小艾也是,我們都已經約定好了,一起去帝都。」
「對。」
看來這一次她要食言了。
「嗯。」之前盛艾還能跟她媽據理力爭,說自己想留在國內,和朋友一起考帝都的大學。
而現在艾殊正躺在病床上,陷入了昏迷,不知何時才能清醒得過來。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留在國內。
原來兜兜轉轉,她還是要來墨爾本讀書。
早知今日,那當初就答應艾殊,是不是她還能再多開心幾個月呢。
見盛艾點頭,何辛於是報了幾個學校,都是澳洲有名的大學:「國立,墨爾本,雪梨,小艾你看看你更想去哪個?」
「墨大吧。」就在墨爾本,周末回家見一趟艾殊比較容易。
「行,那專業呢?考慮學法律嗎?」何辛自己就是學法的,如今在這一行也算是如魚得水,有足夠的能力與資本為她們這些小輩鋪路,幫助她們登頂。
然而這與盛艾最初的夢想可謂是背道而馳。
「何阿姨,我再想想。」她說。
何辛點頭:「是要鄭重考慮,謹慎選擇,這將是關乎你一生的事業。」
過年那幾天回外婆家,艾殊沒少給她做思想工作。
「小艾,你想學什麼專業這個咱們先不談。但是去澳洲讀書,跟媽媽挨近一點有什麼不好呢?」艾殊雙手撐在盛艾的肩膀上,與她對視。
盛艾移開眼神,目光落到一旁正在看電視的蔣婉臉上,向她尋求幫助。
蔣婉果然沒有辜負她外孫女的期望:「你少替孩子做主,小艾她有自己的想法。」
哪曾想艾殊話鋒一轉,倒是連帶著把蔣婉也一起說上了:「媽,我光顧著說小艾,倒是把您給忘了。說說看,你們這一大一小怎麼就不願意出國呢?」
艾殊繼續道:「又不是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再說國內也沒有其他值得你們記掛的親戚,你們留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咱們一家團團圓圓在一起不好嗎?」
「外婆肯定是捨不得她的那些學生。」盛艾幫蔣婉講話道。
「那你呢?別跟我說就是為了跟同學的約定。」艾殊一口把盛艾想說的話給堵住了。
盛艾實話實說道:「媽,我想學漢語言,想寫書。」想當作家,想進作協,離文學更進一步。
「小艾啊,不是媽媽打擊你。事實上現代社會就是一個人情社會,光靠你自己走這條路,你覺得你能做出什麼成績?」
艾殊她所認識的人當中走文藝創作的並不多,因而並不能給盛艾帶來助力,所以為了讓盛艾未來能更加輕鬆一點,她還是希望盛艾能跟她走在同一條路上,接受她的蔭庇。
「除了天賦,你還得要有人脈和資源,寫書,出版,哪一個環節不需要人從中打點、周轉?」
「幸運的話三年五年,不幸的話有些人窮盡一生都沒有寫出什麼名堂,光靠情懷能吃飯嗎?」
艾殊一字一句強調道。
一旁的蔣婉卻是聽不下去了:「行了,你看你這個當媽的,不支持女兒的夢想就算了,還淨在旁邊說些風涼話!我倒是支持小艾的想法。」
跟律師一貫理性的思維不一樣,教師這個職業也是需要情懷的,在這一點上,蔣婉倒是更能夠理解盛艾:「漢語言多好啊,寫作也多好啊,人生並不是說要一帆風順,看得到盡頭才好。
——你是能夠給小艾提供助力,但這是你為她選的路,並不是她真正喜歡和想要走的路。」
人這一生能夠自主選擇的東西並不多,出身,相貌等等都是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的。
然而夢想和你想以什麼樣的方式度過一生,卻是你能夠決定的。
「媽,你說得這些我也都贊同。」艾殊道。
艾殊說這些並不是想打擊盛艾,而是想讓她認清現實。如果在知道了一切利弊之後,盛艾還是選擇走這一條路,那她也不會硬要阻攔她。
盛艾看著艾殊與蔣婉,沉默了良久,第一次同自己的家人說起自己的夢想:「媽媽,你昨天不是問我想好要選什麼專業了嗎。」
「之前我一直搖擺不定,直到今天在書架上看到從小學到高中這近十年以來因為參加作文比賽而買的作文書,我才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很久之前就已經做出選擇了。從小學三年級報名葉聖陶杯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心要踏上文學的領地——」
「所以,我想要在半年後,坐在我所心儀的校園裡面聽老師講著漢語言專業的課程。」盛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