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無名無姓一孤兒,叫我無憂好了!都說無憂無慮過得最是令人艷羨,我現在就是這樣!」
「你啊你!真是鬼靈精哈哈!」
當年的穆芝芝初遇無憂,低頭看向眼前不通世事的小男孩,她笑容之下卻是無盡悲涼。
身無牽絆,四海為家,看似無憂無慮,實則一無所有。
無憂。
說不清是男孩對未來的希望,還是對他自己的嘲諷。
穆芝芝離家後,就一直在根據母親遺留的盒子,尋找身份線索。
在指引的道路中她遇到了這個叫無憂的男孩,雖然那時她窮得可憐,但她還是給了男孩兩個饅頭。
貧窮只是表象,她已經開啟空間,但她不敢輕舉妄動。
有人在的時候就吃乾麵饅頭,無人處才給自己開小灶,吃個一兩隻空間靈果。
由於那會兒她不會種地,靈果吃一個少一個,自然該省則省。
對於孩子,誰知道會不會是探子?在家宅里陰私見多了,她到哪都覺得有家裡繼母和姨娘安排滅口的殺手。
事實上確實如此,只是隨著她越走越遠,越走越偏僻,殺手就少了。
穆芝芝沒有因為無憂是個小孩就輕視他,她擺出最無辜純良的樣子試探對方,確認只是普通小孩才放心接觸。
「可這只是名,沒有姓,你打算姓什麼呢?」
「不知道誒,姐姐你姓什麼?」
「我?我叫穆芝芝。」
「那我也姓穆!」
「這不合規矩吧,你怎麼能隨便和陌生人姓呢?這是你自己的名字,得自己想。」
轉念一想,一個沒爹沒娘的小孩能知道什么姓呢?
她指望沒讀過書的可憐孩子會起名,不如指望父親和繼母善心大發不再迫害她。
「既然你所求只是一生無憂,那就姓裘好了。」
「哪個裘?」
「我寫給你!」
女孩拉過男孩的手,在掌心上一筆一划,寫得鄭重。
細膩的觸感讓無憂無意識咽了咽口水,好奇怪的感覺,是他降生以來從未有過的體驗。
從深淵誕生後,他接觸的第一個城鎮裡面充斥著各種負面能量,讓身為小豆丁的他成長飛速。
同時也讓他知道自己是個異類。
沒有小孩是能從荒原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走到城鎮的。
沒有小孩是無父無母,無人照料的,除了那些殘次的失敗品。當然,還有父母缺德無能,不要小孩的。
而他似乎與生俱來有著某種能力,別人一般都看不到他,除非他有意顯現。
這個能力讓他在本就惡意滔天的城鎮裡,了解到人類最原始的衝動和欲望。
也構成了他對人最基本的了解——人性本惡。
由於成長過於迅速,心智不夠成熟,無法匹配的談吐和外表,讓他不得不將自己體型壓縮到了和心智差不多的年齡範圍,才能繼續偽裝下去。
之後,他厭倦了這些混亂的氣息,離開這片土地,穿過一道奇怪的屏障來到了另一處人間。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另外一種生活嗎?
不得不說,外面的環境要比裡面好,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他決定好好享受人生,就解除隱形能力,獨自在林間漫步。
可是很快就遇上了劫匪,那伙人沒料到他身無分文,又見他孤身一人,衣著也不像是貴人,其中一人就動了些歪心思。
「這傢伙長得細皮嫩肉的,咱幾個要不試試?」
「喂,你搞什麼?這是個男娃,還那么小。」
「你別說,不仔細看真分不出男女。」
「...」
領頭的是個有實力又有良心的,很快就讓幾人住嘴。
「我們還是要有點底線才叫人,要真是嘴裡那副做派,和魔有什麼區別?」
那時的他歪歪腦袋,思考著劫匪的話。
這麼說來,他和裡面那些混亂的人就是魔咯?
之後他被那伙劫匪送到了附近的村落,臨走前還給他留下幾天的乾糧,讓他在此謀生。
「誒,江嬸子啊,這娃叫吳明,你們看顧著點,給他找個好人家吧。」
「啊?棄娃嗎?你們打獵時找到的?」
「呃,對,總之我們走了,有緣再會。」
那時的無憂還不叫無憂,他給自己取名「無名」,但是那領頭以為是「吳明」。
村落里都是些留守老人,只知道附近打獵的人送來個小孩,叫什麼吳明還是吳民的。
老人們以為他是被丟棄在林子裡,被獵戶們滿山跑時撿到,但問不清楚他是誰家的,就隨意送到這來了。
可他們腿腳也不方便,哪能查到這孩子是哪個山頭的?怎麼給他找家人?
乾脆找了間空屋子讓他住下,家家戶戶都湊點糧食接濟,教他種地。
這孩子平時吃的少,長個兒倒是不耽擱,還會自己捕魚獵兔。
無名在這村落呆了幾年,老人家們覺得他名字不好聽,吳明吳明,就和無名氏一樣,不妥。
他才改叫吳優,也有無憂之意。
老人家們熟悉後經常找他絮叨,他成了留守在此的所有老人家的傾訴對象。
一開始還好,他對於八卦很感興趣,但是幾年下來翻來覆去就那麼些東西,他都聽膩了。
就在他想換個地方找樂子的時候,幾個老人攔住他,不想讓他走,說他和那些離家不歸的不孝子孫一樣。
無名冷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攔他。
一時怒氣上涌,他開始動用力量。但是多年不用魔氣,加上修仙界的環境也不一樣,他的力量就不受控制。
本想小懲大誡,卻令那幾名老人當場七竅流血。
「怪!怪物!」
不知哪個人叫喊一句,暴露了事跡。無名抹了把血,知道今天是難以收場了。
血洗村落後,他一把火將此處燒個乾淨,但心裡有些堵,可能是因為臉上濺到血了吧。
他找個小河洗把臉,開開心心上路了。
幾年後,他依舊是剛從村里出來的那身裝扮,衣服是老人們東拼西湊縫出來的,他一直沒換。
當他重新注意到身上這件布丁衣服的時候,一種難以形容的情緒上涌,似乎有些酸澀。
而他在外歷練的這些年更了解了自己的內心,這才令他意識到之前的難受是心痛,當下的情緒翻湧是後悔。
再然後遇上穆芝芝,他和她經歷了很多事,穆芝芝像個包容的大姐姐教給他很多道理。
她問起他的來歷,無憂含糊地說出在村落的過去。
把村子當做他的人生起點,並且把故事美化,把自身年齡改小。
「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明明我在那得不到進步得不到發展,他們為什麼還會攔我前程?」
穆芝芝思索片刻。
「攔你?可是你要真想做什麼,他們攔得住嗎?你可是個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我想他們應該只是有些難以接受,你若是好好解釋,他們也會理解的。畢竟你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嘛,自然成了他們的孩子,他們的牽掛。
人老了難免控制不住情緒,說你幾句又不會少塊肉,那只是他們表達不舍的另一種方式罷了。
真要是嫌棄你,你哪裡來的房子,糧食,衣服,銀錢?」
無憂停下動作,靜靜聽著,再抬頭已經不自覺落下淚來。
「誒,你怎麼哭了?是不是太久沒回家,想他們了?要不你別跟著我了,快回家看看吧。」
原來這就是家啊,原來這就叫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