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致遠望向牢牢盯著自己的眾人，竟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
自皎月尊者的事件之後，他就再未發生過這種情緒，如今卻是真的慌了神。
一直以來堅守秘密的他，還記得當年前任掌門和眾長老對自己的威脅，和對師哥師姐師弟們的殘害。
議事堂寂靜無聲，全都等著他開口。
萬致遠寬大衣袍下的手掌攥緊又鬆開，他深呼吸，像是下定了決心。
「皎月尊者，也就是孔德清，早就死了。」
又是一陣沉默，不管這人怎麼死的，沒有了切實的人證物證，該如何繼續處理下去呢？
各個門派大張旗鼓地來議事堂，本就是想著靠這件事重創鴻蒙宗。
如今只有鬼市使者的一面之詞，就算慘案是真的，也無從下手，無法發揮。
骷髏侍者和陳採薇共享五感，她知道僅憑萬致遠無法給慘案定性。
畢竟當年活下來的沒幾個人，只要萬致遠咬死不認，外頭民眾自然會把事情淡忘。
陳採薇只能自己出馬了。
議事堂的骷髏侍者忽然眼冒紅光，氣質陡然改變。
它走到議事堂中央，質問道。
「既然兇手死了，那也是罪有應得。可不管怎麼說，你們當年都並沒有給鴻蒙宗弟子們一個清楚的交代，反而選擇把事情掩蓋下去，矇騙弟子，威脅弟子。」
「這，你認是不認？」
萬致遠咬牙，「我認。」
「認就好！還有一事，我很想知道，你的親傳師兄姐弟們呢？」
這倒是件怪事，讓眾人深思。
在座大多是同輩的，身為那個時代的天驕繼承掌門之位，對於鴻蒙宗的幾位親傳自然了解。
「不是放出消息，有的渡劫失敗，有的歷練身死嗎？」
「這其中還有隱情？」
「你們鬼市消息如此不靈通嗎？不知道那些事？」
眾人你一句我一嘴，紛紛開始質疑。
「哦？那宗門石階上的掃地大爺是誰？」
骷髏明明沒有麵皮，沒有表情，大家卻都詭異地感覺它在玩味地笑。
「掃地雜役？這不很正常？」
「大多是沒有什麼建樹的外門弟子吧。」
骷髏笑而不語，只盯著萬致遠，在他驚惶的神情下開口，「是你的親傳師弟吧。」
它轉過身面向眾掌門，「還有那位看守劍冢的長老，也是萬致遠的親傳師弟！若是你們不信，大可讓他們二人過來，一看便知。」
眾人來鴻蒙宗拜訪，自然不會留意這些小人物，如今細細想來，那兩人長得還真挺像當時的親傳。
壓力來到萬致遠，他一看那骷髏的架勢，就是對方肯定是了解了事情全貌。
這人證不請也得請，他根本沒法做手腳，尋其他人來代替師弟。
於是，如同白痴只知道掃地的男子，抱著掃把，進到議事堂後滿臉驚恐地躲到立柱後面。
記憶容易錯亂的看守長老前一秒還在行禮拜見掌門，看起來無比正常。下一秒看到逍遙宗掌門尹奕之，露出驚喜的目光。
「你好眼熟啊，道友。」
看向另一位藥王谷的穆無常，來了句無常兄好久不見。
可很快又露出驚恐神色，哭鬧著大喊饒命。
「掌門！掌門！求您放過我！」
尹奕之和穆無常都是對鴻蒙宗了解較多的人，在場也有不少曾經見過這兩位親傳的。
看著曾經一同遊歷的風光霽月的天之驕子，如今一個痴傻，一個瘋癲，心裡說不出得難受。
「各位當掌門的應該也了解過一些禁術吧，不覺得此二人的症狀很符合禁術失控的後遺症嗎？」
骷髏在此開口提示，令一個掌門大呼出聲，「是攝魂術啊！可調取魂魄，刪減記憶，甚至奪人魂魄！」
「萬致遠，你其餘的師兄師姐呢？」
「萬致遠！你們鴻蒙宗竟敢動用禁術！」
「萬致遠...」
一聲聲譴責傳來，突破了萬致遠最後的防線。
他站起身，面色漲得通紅，眼裡是不斷打轉的淚水。
他胡亂揮著衣袖，厲聲呵斥眾人。
「你們懂什麼？你們知道這些年我怎麼過的嗎？」
「繼位以來我如履薄冰，為了給孔德清那個混蛋收拾殘局，我和我的師兄姐弟們都成為了犧牲品！我們也是當年事件的受害者啊，我們該如何申冤？」
骷髏聽後放聲大笑。
「哈哈哈，好一個受害者！好一個無處申冤！前任掌門渡劫身死，可還留有幾位長老吧，何不請你們老祖出來一敘？也好給你，給你師兄姐弟一個交代！」
事情越發不可收場，萬致遠聽到這番話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怎麼？你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兩個痴傻的就不委屈？那你下落不明的師兄姐就不委屈？」
「那些孔德清的座下弟子就不委屈？那遭受迫害，活不下去，直接被逼墮魔的關汐月就不委屈？就連秦夕昭也是苟且偷生，被心魔所困。」
「這樣的滔天罪孽要如何平復？」
骷髏越說越激動，在座除萬致遠外，無一人敢出聲。
「你，究竟是誰？」
「我？鴻蒙宗第##代弟子陳採薇，師從孔德清。」
又是一記驚雷，炸得萬致遠頭腦發愣。
陳採薇，和他同期拜入鴻蒙宗。若說有什麼令人印象深刻的，那就是她有著宛若天籟的好嗓音。
有人說，她這嗓子不去縹緲閣當音修可惜了。
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加上樂修們各種樂器的加持，完全能掌控全場。
可她選擇拜入鴻蒙宗，跟著當年被冠以「皎月」尊稱的孔德清學劍。
孔德清也是個有好顏色的，貌若白玉郎，氣質清冷出塵。一雙瀲灩挑花眼，配上長年帶著笑意的面孔，完全看不出是個作惡多端的罪犯。
當年的陳採薇只覺得孔德清這樣的師尊好說話，卻不想就因為這個決定墜入深淵。
堂內眾人看著那副骷髏架子，很難把它和當年稱為「妙音仙子」的陳採薇聯繫在一起。
「陳道友怎地淪落至此，連聲音都變得如此粗獷？」
陳採薇一記眼刀看向靈虛宗掌門，「你傻嗎？看不出這骨架是男的？我只是通過它在和你們溝通罷了。」
這番話讓眾人對她的遭遇更加同情了，她竟然被迫害到無法動身親自與他們見面，只能靠操控骷髏對話，實在可悲。
了解完兩人的悲苦過去，也是時候該了結這因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