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新的宗教改革中心
桌子上的燕麥粥在寒冷的秋末逐漸變得冰涼,可穆迪埃幾乎忘記了它的存在,仍然反覆閱讀著這份報紙。
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穆迪埃便開始認真揣摩起了這背後的神學觀點。
這可不是簡簡單單地討論人是否能自願為奴的問題,而是對現有傳統神本主義的挑戰。
在他看來,對這個議題追本溯源,真理庭要做的是,重新清晰地定義神學中的「人」。
在真理庭的新定義中,「人」是聖父欽定的萬物靈長,其中就包括了自由的權利,這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原因。
如果一個人連最基本的自由權都沒有,那它與動物無異,這顯然是違背了聖父本意的,是對聖三一的褻瀆。
教會既要維護聖父對人類的全知掌控,又無法解釋祂為何賦予人類自由,而且這種自由還常常偏離聖父的旨意。
這個矛盾不是現在才有的,而是被教會利用超凡霸權捂蓋子一直捂到現在的。
但凡有教士提出疑問,馬上就是「你質疑這些有什麼目的?誰指使你的?你的動機是什麼?」
這個問題被無數聖職者埋在心裡好久,卻一直得不到合適的解答。
然而,《真理報》上聖道派的解釋,幾乎能完美解決這個問題。
因為按照報紙上聖道派的說法,人生來就有聖父賜予的自由權,並且祂還賜予人類智慧與理性去自由地選擇。
所以你熱愛的,就是你的生活,無須感到惶恐和不安,這就是聖父的旨意。
人類去追求物質生活與現世享受就有了充分的理由。
但思考到這裡,穆迪埃立刻打了個冷戰,因為他隱隱發現了這背後不得了的含義。
如果按照這個說法,進一步進行延伸,那教會作為「信仰中介」是否有點多餘?
既然我的所作所為都是聖父的意志,那何必需要教會去傳達聖父的意志呢?
不得了,不得了,穆迪埃趕緊晃悠著腦袋,將這個碰都不能碰的話題從腦袋裡搖走。
反反覆覆將這些內容讀了個遍,雖然明面上不動聲色,但他內心的天平逐漸向著聖道派的修士傾斜。
這不僅是因為他們的主張在神學上更合理,還因為穆迪埃在這件事上有著現實中的親身體驗。
靠著對聖父意志的獨家釋經權,主教們以聖父之名瘋狂作惡。
作為低級僧侶,他多少次看到普通修士們被當作農奴在田間勞作,而主教和修道院長們卻能坐在華美的宮室內吃著牛排喝著葡萄酒。
那些貴族與小人可以靠賄賂與貪腐上位,而真正有才能有品德的人只能在一個小聖職上蹉跎一生。
胡安諾所寫的那些亂象,看似荒謬,卻是低級僧侶親眼目睹的日常。
可他們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主教們褻瀆。
所以像穆迪埃這種低級僧侶和教士,有著迫切的變革渴望,希望通過新的思想運動擺脫教會內部的腐敗,恢復信仰的純潔性。
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胡安諾、路德維克這批人,然後才誕生了胡安諾派的神學思想。
儘管在霍恩在「三位一體」的問題上有詬病,但這次的報紙對教會的批判,卻是寫到了穆迪埃的心裡。
推開那冷粥,穆迪埃將報紙夾在腋下,陷入了沉思:「接下來的這幾天恐怕不會太平了。」
畢竟這不是在挖教會的牆角,而是在挖教會的地基啊,這要是隨便就讓霍恩挖了,那教會就沒根了。
正如穆迪埃所料,當他早晨餓著肚子出門的時候,街頭巷尾還是在聊報紙上的詩歌與笑話。
等到他完成一天的課程,晚間回到旅舍的時候,半個旅館都在討論《真理報》上的辯論。
等到周末休息的時候,就連市民們都開始對這部分神學內容談論起來。
因為在不少修士進行解釋後,市民們就開始意識到,如果《真理報》上關於自由權的結論成立,那麼他們受困於信仰的困境,可以心安理得地使用他們的財富。
當穆迪埃走在街頭巷尾,隨處都可以聽到「人生來自由」「人是萬物之靈長」的叫嚷聲。
支持聖道派的人數越來越多,大量的無派別修士或者過去的胡安諾派修士都漸漸傾向於聖道派的說法。
這要是換在別的地區,聖道派的主張恐怕早已被教會壓制,甚至可能引發大規模的清洗與異端審判,徹底扼殺這種思想的萌芽。
可在千河谷地區,霍恩可是通過武力手段,將教會上層一掃而空。
但凡是留存下來的,不是低級僧侶,就是胡安諾派的教士,再要不然就是雖然沒有派別但鄙視貪腐的變革派修士。
他們天然傾向於對教會進行批判,在《真理報》打開了這個口子後,他們的傾訴欲幾乎就如同洪水般難以抑制了。
各種手抄的小冊子到處瘋傳,尤其是目前急流市還是拜聖父會修士們聚集的集訓地。
修士們在凱薩琳的默許下,走上了街頭揮舞著《真理報》開始向市民們傳教。
而氣急敗壞的傳統派教士和貴族同樣會站出來,不斷進行辯論和反駁。
在短短兩周之內,急流市的治安案件比原先多出了好幾倍,作為治安官的卡爾連續幾天連軸轉,地牢里關滿了犯人。
不僅僅是急流市,這股子風潮開始從急流市慢慢朝著雪萊城、小池城和夏綠城蔓延。
原先安靜平和的冬天,幾乎被這股熱火朝天的聲浪與風潮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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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敏銳察覺到背後推手和含義的市民與工匠們,更是主動出資僱傭抄寫員,甚至購買活字印刷機來翻印《真理報》的神學版面,並製成小冊子。
某些激進的地區,甚至是將這種小冊子白送。
那種一頁紙的小傳單,話題更是每天一變。
修士們在討論,市民們在討論,就連貴族都同樣在討論。
當貴族和傳統派教士,發現無法攻破自由權這個理論後,便不得不捏起鼻子,在自由權上繼續推演。
辯題逐漸從原先的「人可不可為奴隸」變成了「如果人的所作所為是聖父的意思,那隨便殺人也是聖父的意思嗎?」
在這個問題上,11月的《真理報》刊登了一篇新的文章來解釋。
這篇文章由許久未曾出場的雙輪怪人撰寫,題目是「關於藍血的思考——如何解釋聖父的全能與全善?」。
這一次穆迪埃甚至沒能買到最新一期的《真理報》就被其他人搶光了。
他不得不前往集訓的百花大教堂,從同僚那裡借來了最新的《真理報》閱讀。
儘管百花大教堂內點了壁爐,溫暖如春,可看著看著,穆迪埃的雙手忍不住顫抖起來。
根據「自由權」引發出的「罪惡是自由的代價」的攻訐,他本以為雙輪怪人會採用「罪惡是神的考驗」或來解釋苦難與罪行。
但他怎麼都沒想到,雙輪怪人居然主動批駁了這一說法,而提出了嶄新的概念。
罪惡本身是對神意的背叛,而非神意的體現。
這似乎違背了聖父的全知性,但通過藍血孤兒這個神義論的問題,雙輪怪人提出——全知性不等於全控制,允許罪惡並不等於支持罪惡。
通過自由意志,人類有能力在罪惡和善之間進行真正的選擇,從而展現出人類被神賦予的神性。
雖然罪惡暫時存在,但聖父的最終計劃是通過自由意志讓人類回歸善,這才是大善。
瞬間,對於「全知全能全善三者的矛盾」「自由損害道德」和「自由造成罪惡」的攻訐全部迎刃而解。
但這不是穆迪埃手抖的理由,他真正手抖的理由是「人生來自由」只是對教會神本主義的駁論,而新一期《真理報》上的關於對神義論的討論,是扎紮實實的立論——
它在重構彌賽拉教的世界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