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持續壓制
蔡氏學館,大堂之內劉阿升穿著半舊皮衣,坐在前排聆聽袁渙講課。
他面前擺著一冊《春秋公羊傳》,是大學城流行的手抄版本。
突然門被推開,袁渙神情不善扭頭去看。
就見門外紛紛揚揚飄雪,進來的校事郎兩肩外翻的狗皮領子上一層雪,這人用馬鞭拍打肩上、皮帽上的積雪。
身後跟著幾名衛士,他上前來到袁渙身邊:「曜卿先生,卑職奉命抓捕案犯。」
袁渙沉眉:「學堂之地,不容打擾。」
「職責所在,刻不容緩。」
這人回應一句,扭頭打量聽講的二百多人,目光落在十幾個神色不安或低頭的士人身上,拿起一張紙念:「陳留李服,汝南劉安可在?」
一時間沒人站起來,但其他士人目光聚集到兩人身上。
當即衛士上前,將兩人從人堆里扒拉出來。
一個扭動肩膀掙扎著對袁渙呼喊:「袁公救我!學生冤枉!」
然而身邊衛士給了腰腹狠狠一拳,袁渙深吸一口氣:「這就是段公就是如此教導你們的?」
「李服械鬥傷人後逃匿,劉安勾引私通功勳女眷,這就是袁公教導的結果?」
校事郎反問,給衛士一個眼神,當即反剪二人就往外面走。
又被校事郎喊住:「把頭套戴上。」
後續進來的衛士取出麻布頭套給兩個士人套上,見一個人不配合,又是一拳。
聽講士人紛紛站起來,將門堵住,都等著袁渙決斷。
袁渙反問:「毒殺案不是已經完結了?」
「這是新案,曜卿先生若是以為卑職弄虛作假,可一同前往警亭。」
校事郎說著將脖子上掛的銅哨放嘴裡,大有吹哨之意。
自九月底設立五個警亭以來,就沒少與士人發生群體矛盾。
大學城自建立之初,黑熊不委派官吏進行管理,只是派人來統計人口,按人口煮早晚兩頓稀粥。
最初時也有矛盾糾紛,但那時候黑熊巡查時遇到,都是帶著擅長治傷的道士。
遇到了,能說明白就立刻結案;說不清楚就狠狠的打屁股,反正又打不死人。
直到打到案情明白,結案後,各處工地喜迎新人。
再之後,基本上就放養了,基本上有什麼糾紛,都是由大儒、講師來裁定。
三輔初定的那段時間,黑熊高頻率巡查,就是處理這類矛盾糾紛。
處理辦法簡單粗暴且高效,處理的多了,敢鬧市的要麼抓緊去做工,要麼衡量成本風險後選擇退讓,因此民間糾紛也就少了。
袁渙很想把這堂課講完,但也清楚,他強留人,想把課講完,對方肯定會吹哨。
他們這些大儒的輿論,根本無法影響對方的升遷。
只要吹哨,隨同來的衛士肯定會武力驅散攔截的士人。
打完了,還會派人來治傷。
就算打贏這些人,治安所下次來,就會帶更多人,直到打贏為止。
袁渙也不可能看著這些人抓人後,再故作無事發生繼續講課。
也只能將自己的手稿收入小皮箱裡,說:「我隨你去,我要看看具體狀況。」
「好。」
校事郎放下銅哨,對袁渙展臂邀請。
袁渙環視諸人:「去請宋先生,由他來替我。」
幾個中年士人長拜應下,跟著送行袁渙。
等走出學堂,就見外面已聚集圍觀的三四百士人,只能看著這些衛士簇擁著袁渙,押解兩個士人登上馬車。
五輛馬車滿載後,向最近的治安所駕駛而去。
車廂里,校事郎頗為苦惱:「曜卿先生,也就這裡抓人需要這樣勞師動眾。在別處,兩三人即可辦案,沒什麼阻撓。鄰里青壯,還會協助抓捕。」
「哎……段公何在?」
「君侯在中亭,卑職是東亭的。」
「勞煩送我去中亭拜謁段公,這兩人稍後再審。」
袁渙放緩語氣,真不管不顧,鬼知道能審出什麼東西來。
械鬥後逃亡,不過是勞役和罰錢;敢械鬥逃亡的,嚴加審問,可能抓到一串人。
另一個更倒霉,五個警亭的亭卒就是大學城附近百戶所輪流服役出人,對這種案情,這夥人下手更狠。
這麼冷的天,扒光了洗冰水澡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對於袁渙的請求,這校事郎笑而不語,很有禮貌。
每隔三五天就來抓幾個士人,袁渙是真的疲憊不已。
他已經獲悉藍田大營里的事情,也聽說了各郡建設小學的計劃。
現在擺明了就是折騰長安士人,他是真的沒有應對辦法。
總不能說青華衛士也不乾淨,青華衛士入選時普遍十四歲、十五歲左右,十六歲都是大齡。
又是閉營訓練,想犯案都難。
中部警亭,段煨正坐在爐火邊閱讀大司馬新編的三年級數學,都是粗劣製品,准許流散出來的。
他準備僱傭一夥士人謄抄後送回西涼四郡,交給當地官吏、豪右進行謄抄。
雖然不能辦理小學,先讓各家子弟接觸,總是沒錯的。
以他對張繡的了解,張繡也會鼎力支持。
或許張家酒廠的部分收益也能拿出來作為定例,用來扶持本地學業發展。
西涼四郡是目前唯一沒有進行深入檢地的地區,目前上到豪右,下到百姓都在積極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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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等著大檢地後,儘可能獲得田產。
就連豪右的部曲、僕僮們,也是盼望檢地落實。
各地小學建好,其實也就有了檢地的執行力量。
「君侯,陳國袁曜卿求訪。」
屬吏到門前通報,段煨當即將手裡冊子合攏,放到坐墊下面:「準備好茶。」
說著起身,出門去迎。
袁渙不敢甩什麼臉色,哪怕段煨當場不發作,稍稍示意後,下面人自會抓著蔡氏學館、陳留、陳國士人折騰。
只能是一副愁苦面容,跟隨段煨入內,落座後就問:「段公,怎麼案件突發,如此密集?」
「警亭設立之前,各館調解糾紛,大事化小,自然沒有能令曜卿先生在意的案件。」
段煨語氣平和:「自警亭設立後,麾下吏士本職雖是追查奸細,但都出身小民,自不願小民受委屈。」
袁渙長嘆不已,就直接問:「難道以後就這樣?」
「害群之馬繩之以法,自然就平靖無事了。」
段煨見屬吏端來茶,就說:「這是婁氏新研製的紅茶,先生快嘗嘗。」
袁渙從屬吏手裡接過茶碗,這是蓋碗茶,他抓著碗托,揭開碗蓋吹了吹茶湯,沒有茶葉的香氣,不合他胃口。
喝慣了清茶,他真不適應紅茶的氣味。
就放在桌案,詢問:「那何時能將不法之徒抓捕乾淨?」
「這就要看諸位大儒的教養手段了。」
段煨端起自己的茶碗,小飲一口:「老夫也是不愛處理這類瑣碎小事,但君上說治民無小事。故老夫提議,幕府將要再設一個警廳,直管各處都亭、路亭。」
大學城內的五座警亭,其本質不過是五座都亭,權限還不如都亭,畢竟不負責執行宵禁工作。
各處城邑都有宵禁,大學城是例外。
見段煨神態敷衍,袁渙就說:「段公可否行個方便,以便袁某旁聽。」
「此事不難。」
段煨應下,卻又說:「原本君上對大學城寄以厚望,本以為士人沐浴教化,是守法有德之輩。如今看來卻是良莠不齊,老夫會提議幕府,對各館士人進行考核,濫竽充數之輩留在這裡,只會害人害己,連累清正之士。」
袁渙覺得有些道理,可大學城裡素質最差的還不是各縣來吃白食的少年?
按著原本的命運,這些人就沒資格聽講,接觸文字、課堂。
現在主動肅清,雖然會讓大學城影響力衰減,但也能清淨很多。
不想段煨又說:「旁聽之士不在此列,不能打擊求學風氣。」
袁渙反問:「依段公之意,需要考核的是列入門牆的士人?」
「正是如此,不列門牆之內,乃閒散之人,今後犯法被警亭抓捕,也不妨礙各館名譽。」
這下袁渙明白了,這是要從根本上壓制他們。
各館門牆上真的會寫士人的名字,錄名其上,才能算是入室。
很多士人會在多個學館錄名,進行篩選後,各館『合法』的門人會大減,絕大多數人旁聽士人即聽學受講,卻不會錄名門牆。
未來出仕,自然是自由人,道德上不虧欠他們什麼。
大司馬准許他們來講學,也准許其他人來旁聽。
宿舍、燃料、口糧都是幕府撥發的,你不想公開講學,離開就行了。
若是私下聚眾講解私學,就別怪未來的警亭將你們一網打盡,盡數發配工地。
哪怕現在,蔡氏學館的產權依舊歸屬幕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