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到病房，自我感覺非常良好的夏老爺子囑咐兒子，「我可算活過來了。偉民啦，你要好好感謝白主任和冬生他們。」
「之前給你說白主任技術一流，你老人家還不信。聽我的沒錯吧？」
「還有那個小渝醫生，守了您一天一夜，我看他黑眼圈都熬出來了。」局長夫人李燕也過來幫腔。
「冬生那小伙子很會說話，還有趣。要不是他，說不定我都不敢走進手術室。」人平安地下了手術台，夏老爺子也不怕在親人面前露怯了。
「小子確實不錯。你還沒看到他在手術台上的樣子，自信從容，動作嫻熟。還有和白主任配合得那叫一個默契，兩個人甚至不需要眼神的交流，也可以做到步調一致。這才是真功夫哦。」夏局長話不停地稱讚。
「看來這小子也入了你的眼。」夏老爺子有些激動，「要不把他弄來當你女婿如何？」
「爸，您就別想了。那天我看他和一位女醫生挺親熱的，聽護士說是他女朋友，快結婚的那種。」眼瞧丈夫似乎也有了想法，李燕趕緊決然斷了他們的念頭。這兩個男人可是說風就是雨的行動派。拆人姻緣可不好。
倆男人同時呼出一句「唉，可惜了」。
被人差點安排成女婿而毫不知情的渝冬生，此刻正歡天喜地為帶女朋友回老家做準備呢。他去商場給父親、大姐一人買了件羽絨服。十三歲的侄子大半年不見，也不知道又長高多少，衣服鞋子沒法給他買，他便到書店給他買了幾本教輔書和中學生必讀小說。
約定好回家當天一大早，周斯然興高采烈地提著兩個盒子過來，「冬生，我給你爸買的禮物，這可是我爸經常服用的保健品，不錯吧？」
看著盒子上「腦白金」幾個大字，渝冬生心想：這又貴又不實用的奢侈品，對一個農民來說還不如一碗米飯來得實在。可畢竟是女朋友的一番心意，渝冬生高興地收下裝進行李箱。
三個小時的班車抵達縣城，渝冬生一手牽起周斯然，一手拖著行李去車站外等回鎮上的小客車。去鎮上的人不多，這種個體營運的車一般都在車站附近盤旋接人，湊齊一車人才會往回開。
已經在馬路邊站了半個小時的周斯然噘著嘴不再說話，她此刻早沒了坐班車時的興奮。渝冬生焦急地望著車來的方向，時不時搓搓她有些冰涼的手。
總算上了車，擠在7、8個男人中間，周斯然絲毫不能動彈。密閉車廂里難聞的氣味熏得她不得不緊緊捂住口鼻。連續幾個顛簸下來，胃裡的陣陣翻湧讓她難受極了。她使勁扯了扯渝冬生的衣服，強忍著擠出幾個字，「我要下車」。
周斯然蹲在馬路邊把胃裡的食物全吐了出來，渝冬生心疼地給她擦拭著嘴角的殘液，「然然，吐完好點了嗎？」周斯然無力地點點頭，感覺一股莫名的委屈湧上心頭。她悄悄擦掉眼角的淚水，在眾人的不耐催促聲中，被渝冬生扶上了車。
在鎮上下了車，渝冬生看著臉色蒼白的周斯然，「讓你受苦了。到家還有一段山路，走路大概要四十分鐘。也可以搭摩托車，十幾分鐘就到了。」
「你們家怎麼這麼偏遠啊！」周斯然神情有些崩潰，這和她想像的有愛人相伴，山清水秀的鄉村之旅太不一樣。
周斯然也沒力氣走路了。兩人坐上一輛摩托車。師傅看來常走這條路，車騎得飛快，周斯然坐在中間又驚又怕，閉著眼死死抓住師傅的腰。
呼呼的寒風割得臉生疼。
院子口，父親正翹首盼望。兒子幾天前打電話說今天要帶女朋友回家過年，他和女兒一起把屋子裡里外外收拾了個遍，他姐半上午就開始準備午飯。「已經過晌午了，應該快到了吧。」
迎上兒子和他旁邊高挑漂亮的姑娘，父親笑眯了眼。
「爸，她就是周斯然。」
「叔叔，好。」周斯然打量著眼前彎腰駝背的老年男人，她根本無法將他和意氣風發的男友聯繫到父與子的關係上來。
走進院子，低矮的幾間土木結構的房屋，看起來還算整潔卻掩不住角落處斷垣殘壁的破舊。一位40來歲的中年婦女站在門口靦腆地笑著迎接她進屋。
身後傳來渝冬生的聲音，「然然，她是我大姐渝春花。」
屋裡的燈開著，發出昏黃的光，影影倬倬可見一個大木櫃、一張木桌和幾把竹椅子，沒看見冰箱，也沒看見電視，這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她不曾想像過的家徒四壁的景象。周斯然徹底怔住，甚至忘了該和初次見面的大姐打個招呼。
「姐，斯然來的時候暈車吐了，麻煩你給她打盆洗臉水，她先洗洗。」渝冬生看周斯然有些低落的情緒，想著應該是還沒緩過勁來。
「舅舅，你們都到了呀，我還在村口傻等呢。」四個人剛圍著飯桌坐下，院子裡傳來一個男孩歡快的叫嚷聲。
帶著一股寒氣，一個衣著單薄的大男孩推門進來，嘴裡哈著氣，雙手使勁兒不停搓著。 渝春花趕緊把兒子拉到身邊，心疼地捂了捂他凍得通紅的臉。
「我們沒走路，搭的摩托車，可能錯過了。」渝冬生溫柔地看向身旁已經長成半高個子的侄子，「快喝點熱湯，暖和暖和。」
飯桌上有了孩子的加入，氣氛也活躍起來。
「舅舅，我應該怎麼稱呼她呢？」瞅了眼對面漂亮的未來舅媽，小雲翔貼著渝冬生小聲問。
儘管聲音小，依舊傳進了周斯然的耳朵。沒等渝冬生回答，她接上話，「你是肖雲翔吧，喊我周阿姨就行。」
看舅舅點了頭，肖雲翔大方地開口，「周阿姨，你多吃菜，這都是我們自家種的有機農作物，城裡人平時吃不到的。」
周斯然笑了笑，陰鬱的心情似乎也變得敞亮了些。
「你剛去鎮上讀初中，還適應嗎？」渝冬生關心地問。
「剛開始住校不太習慣，現在已經沒問題了。就是每周末回家來迴路上挺費時間的。」舅舅是家裡的文化人，肖雲翔很多話喜歡跟他講，「你也知道，我們村小學沒教過英語。初中班上好多同學之前都學過，我有點跟不上。」
「除了英語，其他課程呢？」
「其他還行，只是一時半會不能像小學時那樣名列前茅了。不過，我會努力的。」
渝冬生看著鬥志滿滿的侄子，沉吟起來，他可是大姐多舛人生里唯一的期盼。
「雲翔，如果有機會去城裡好學校讀書，你想去嗎？」
肖雲翔激靈了一下，看了眼母親，沒有說話。渝冬生看到有一束亮光從他眼裡迸發，隨即又黯淡下去。他知道懂事侄子的擔憂，「姐，在鄉鎮初中能讀出來的機率太小。我打算把雲翔轉到銀寧市去，城裡學校教學質量高得多。」
一直安靜吃飯的渝春花放下筷子，怔然地看了看弟弟，又看向兒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學習和生活的費用我來承擔，你不用擔心。如果你放心不下，也可以和他一起去。我到時給你們租一套房子，再在城裡給你找個活干，也能順便照顧雲翔的飲食起居。」
「春花，你弟這個主意還真不錯，我贊成。」沒想到兒子為姐姐想得如此周到，父親感動不已。
「可是我們這得給你添多大麻煩啊？」向來沒什麼主意的渝春花有些不安，弟弟還要結婚成家的，自己不想成為他的拖累。可這又是兒子難得的好機會，她也不想放棄。
渝冬生看出善良大姐的為難，「只要雲翔願意，這事就這麼定了。」
對上舅舅徵詢的目光，肖雲翔感激地猛點頭，「我願意。」
「那我回城就去聯繫學校，應該能成。你們等我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