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林和任東提拎著從渝冬生車裡取下的酒，匆忙趕到院長說的飯莊，定好包間，點好菜等著。
「任東，你咋有渝院長的車鑰匙？」王向林這時才反應過來。
「我們的渝院長酒量堪憂，偏偏喝酒還豪爽，有時會叫我去給他開車，所以給了把鑰匙備用。」任東老實交代，想起渝冬生醉酒的樣子一陣心酸，「其實，他在外周旋應酬挺不容易的。」
王向林有些明白今晚讓他們過來的原因了。只是在看到開門進來的居然還有宋副市長的時候，他瞬間感到壓力山大。這樣級別的大領導，像他這種芝麻小官鮮有機會親見。
酒桌上，相對渝冬生與那二位談笑風生的自如，王向林和任東剛開始表現得有些拘謹，能做的也就是在渝冬生提議以醫院名義感謝領導的時候舉杯附和，或者感覺敬酒間隔時間過長時提杯走上一圈。幾杯烈酒下肚以後，才敢慢慢加入談笑之中。
俗話說「酒壯慫人膽」一點沒錯。
當秦主任問及如何向下落實分級診療時，新任院領導任東副院長也大起膽子回話，「宋市長，秦主任，這個問題我替渝院長解答，他自個兒說的話有點自吹自擂。其實這條路早在他當心外副主任的時候，他就已經張羅著鋪開了。迄今為止，我們醫院已和近十家縣區醫院達成合作，他們的危重病人大多會轉給我們，尤其是心臟病病人，幾乎沒有流失到其他地方的，甚至還有外省患者慕名過來就醫。渝院長總是很有先見之明，做事也一定能做出成效。」
看得出來任東說的事實一點兒沒誇大其詞，讚揚之情也是有感而發。因為當院領導時間比渝冬生還長的王副書記也在一旁頻頻點頭，還不失時機地接上一句馬屁話，「這還得感謝兩位領導給我們選了位優秀的院長啊！」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尤顯好聽適用。
順著這句話的含義，「人才」成了接下來大家討論的話題。
「優秀的人才確實是一個單位、一座城市、一個國家發展的核心要素。」干組織人事工作出身的宋秉政頗有感觸，酒精也觸發出他的豪氣本性，「冬生，你們醫院在這方面要是遇到什麼難題，直接來找我，我說不定可以給你出出主意。」
「宋市長，那敢情好，我剛好有兩個問題想請示您。」渝冬生也不客氣，「您也知道，醫院是一個知識分子聚集的地方，裡面的人都有些假清高、窮講究，他們對有無正式編制的身份比較在意。我們醫院編制少，早就用完了，沒編在招人這塊兒不占優勢，之前好幾個高端人才就為這被其他市州大醫院搶走。」
宋秉政不語，等著渝冬生往下說，心底開始有點後悔自個兒口出「狂言」了。
「要是市上能給我們百十個名額就太好了。」渝冬生試探著提出他需要解決的難題，「據我所知，有些部門蠻多空編，您看閒著也是閒著，挪給我們也算用活用好了不是。」
「你把出處都替我想好了，我不答應都不行囉。這個問題先說在這兒，還有一個問題呢？」宋秉政到底是個一言九鼎之人。
「另外一個不用您老人家出錢出力，就是要個准許。」渝冬生看他接了招，見好就收，「我們醫院打算出台人才引進的政策，在安家補助和科研經費匹配上，想加大點力度，提高競爭力。從政府層面，您覺得是否合適？我了解了一下沿海發達城市，這一塊兒已經是只設下限，上不封頂。」
「沿海城市公立醫院？」
「公立醫院。」
「那就沒問題。但還是要把握好度，別擾亂了秩序，還要確保花得值。」
「我們會量體裁衣，也會嚴把引進標準、逗硬考核的。」
王向林有些激動，這兩個問題正是他在苦惱的，沒想到觥籌交錯、你來我往之間，就被領導們談出了解決之道。他對渝冬生的佩服度又升了好幾層。
「宋市長、秦主任、王書記，還有一件事，我提前給各位領導報備一下。」渝冬生神色嚴肅，「我有個侄兒，XX醫科大學重症醫學專業的博士研究生，明年畢業想來我們醫院就業。他的條件肯定符合醫院人才引進政策，相關待遇是他該得的，我不打算為了避嫌擅自給他取消。」
「博士研究生可是稀缺得很，他為什麼不去大城市？」秦大勛和其他幾位都明白其中分量。
「我親姐的孩子，小時候沒了父親，是我幫著撫養長大。他主動要求來我們醫院，也算是一種報答吧。」
「渝院長，你說的是肖雲翔吧？」任東想起給那孩子辦過見習手續，聽他說起渝冬生是他舅舅來著。
「對，就是他。」
「這小子從小就在醫院裡晃悠，好多人都認識，沒想到都快博士畢業了。」任東感慨著，「王書記，你要是能引來這樣的人才，可謂大功一件。」
王向林也開始激動起來，醫院的人才庫里，博士極其稀缺，關鍵還是重點大學緊缺專業，「渝院長，你多慮了。這補助我千方百計都要給他，他要是不收，我會擔心留不住人的。」
渝冬生的實誠敞亮，宋秉政默默為他點讚，「舉賢不避親。再說要是沒有你這個院長在，人家還不一定來。你說是吧，秦主任？」
「宋市長說得對。下來我也去親戚朋友家搜刮搜刮，看有沒有什麼像樣的人才，好給你們醫院推薦，介紹費我就不收了。」秦大勛一通玩笑話把氣氛調回輕鬆愉悅。
渝冬生頂著最後一絲清醒，對送他回家的王向林和任東說，「王書記，你記著把增加編制的申請早點做出來，我們要趁熱打鐵。東哥，我把今晚的餐費轉給你了，你收一下。」
「我不收。」任東陪著他進了電梯，他清楚這位的清醒只能撐到下桌子那一刻，脫離視線範圍就會露出醉態，所以只有親近的幾個人才知道他酒量實在一般。
「我掙得比你多，收下。」渝冬生眼神迷離，但說話語氣不容反駁，還逼著任東拿出手機點了收款確認才罷休。
王向林看著這一幕，回想起那日任一鳴指導專程來辦公室「提醒」他：「在選人用人上要有原則，只用領導的人，勢必釀成一手遮天的後果。你也不是渝派的，今後肯定會被打擊排擠，張雲飛就是例子。」
還好自己有心有眼睛，能明辨是非曲直。
周一一大早，王向林將加班指導人事科長做好的人才引進和增編申請稿發給渝冬生，半小時後，便等到了他的電話召喚。
「王書記，周末加班辛苦了。增編申請數量我調多了些，醫院編制缺口大是事實，領導們批多少是他們該權衡的，我們不必替他們考慮，按這個制文上報，後面需要當面陳述的話，我們一起去。人才引進位度就這樣非常好，可以過黨委會了。別忘了提交職代會審議。」
王向林感覺自己又學到了，渝冬生說的「百十個」原來就是個投石問路的虛數，有理有據地正式提出實際需求才是真。
剛出門差點撞上準備敲門的任東，「王書記，我這緊趕慢趕的，居然還是被你占了先。」
手下積極認真工作的狀態，讓渝冬生滿意至極，「任院長，你把定坤院長喊上，我們一起去看現場。」
在等張定坤過來的間隙，任東問，「據我了解，張定坤很能喝，你咋不叫他？」
「他管著重點部門和重要項目，利益糾葛多，接觸的人也複雜，出席那種場合不合適。」渝冬生在兄弟伙面前並不避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