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人造的星星?……有意思。」火焰躍動中,少女來到了火海的核心處,如此說道。
踏火而立的高大男人一身古樸的著裝,火紅長發飛揚,手腕間的鎖鏈滿是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
一切似乎都在表明,他不是活躍在這個時代的人。
而最讓搖光感興趣的,是他身上一種熟悉的力量——星辰一族的力量。可面前這道身影,確確實實是個人族。
所以,搖光說他是一顆「人造的星星」。
男子眸光冷冽淡漠地低頭看著她,自半空降下身形。
搖光:挺好的,她不是很喜歡仰著頭和別人說話。
「你是那一族的人?」他問。長時間沒有與人交流過,語調艱澀,用得還是幾千年前的語言。
對搖光來說不難,她有辦法聽懂。
「不完全是。」
男子沒有太在意搖光的回答,是或不是,也沒有什麼關係。他似乎不太喜歡說話,沉默地站立著,視線長久地落在這片開裂的大地上。
他的眼瞳動了動,目光追向隊伍逃離的方向,緩緩開口:「擅自闖入這裡,應該受到懲罰。」
男子目光一錯不錯地望著那個方向,遲遲沒有動作,忽而神色落寞下來:「……可是,她不喜歡我這樣做。」
從地縫中竄出的火焰本有十多丈高,這句話落定,火勢便小了下來,七丈……三丈……最終徹底熄滅,只留焦黑的地表證明神眠之地燃起過一場大火。
「從核心區逸散而出的灰質能,原來都被你吸收了。」搖光之前就感覺到過神眠之地有灰質能存在,但是這個星球沒有受到污染。
男人這次看向了另一個方向,久遠地眺望著:「你有見到過她嗎?」
搖光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從這個方向,穿越護道林,繼續向南走,就是日月城。而在日月城的上方,有一座浮空島,島上藏了一顆星星。
於是搖光誠懇地回答:「還沒見過。」
男人這時大抵終於懷完了舊,開始把目光投向身邊的客人:「你……很奇特。」
搖光從不否認這點,她好奇地看著男人身上的鎖鏈:「雖然你沒了星辰靈晶,但是這鎖鏈應該也困不住你。」
男人也看著鎖鏈,他的手揚了揚,那鎖鏈便一陣嘩啦作響:「這是我自己戴上的。因為我讓她失望了,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後果,於是戴上枷鎖,自我流放在這裡。」
「哦,這樣啊。」搖光便點點頭,不再好奇。
他們之間並沒有太多話可說。因為一個不感到好奇,另一個也不想傾訴。
搖光便打算離開了,臨走前,她問了這個男人的名字。
「南明離。」
搖光腦海中迅速搜尋到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信息。
南明離,在東域野史中被冠以火之神的名號,活躍於建國之前的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在黎明到來後隱沒。
果然……是那個時代的人啊……
一個神明真實存在卻不得信仰的時代,一個困在過去卻也活在未來的時代。
……
「搖光大人喵!你可回來了喵!」喵喵竄進少女懷裡,不等搖光開口問,就先把這段時間裡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喵聽搖光大人的話,一直跟著那一隊人。就在他們覺得已經安全了的時候,那個看起來憨厚的中年人居然突然偷襲那個領頭的人喵!人類真是太壞了喵!」
搖光替它順順毛,隨口問它:「後來呢?」
「後來,一個年輕人衝出去替那個領頭的人擋住偷襲,死掉了喵……再然後最厲害的那個人就出手抓住壞人了喵。」
雖然喵喵沒喊名字,但搖光知道它說的是誰。林立偷襲嚴臨,被抓。而最厲害的人,是陳銳。
……
「林立!」嚴臨立在已經被控制起來的人面前,他的心中沒有失望,也沒有憤怒,「我能猜到隊伍里會有內鬼,只是沒料到你身為九級機甲師,竟然會選擇這樣一條不理智的路。」
林立倒在地上,他的全身上下有一半的骨頭被打斷了,有很嚴重的內傷。不笑的林立也不讓人感覺憨厚了,不用再偽裝的他毫無顧忌地釋放自己的惡意,冷笑一聲:「各為其主罷了。倒是嚴三爺早有防備,請到了十級機甲師,卻只說是九級,我林立今天認栽。」
林立瞪著那個一路上沉默居多的青年,就是這個小子,瞧著不聲不響,居然是個十級機甲師,還是個下手這麼毒的十級,他的骨頭就是這人給打斷的!
看林立的態度,嚴臨知道他大概一時間問不出什麼,讓嚴家隨同而來的兩個八級親信看住人,走向了另一處。
破損的機甲被棄置在一側,隨行的醫生看他來了,搖了搖頭,無能為力。年輕的面孔平躺在地上,毫無生氣,他的手裡緊緊攥著一枚翻開蓋的懷表,在裡面放著一張小小的舊照片。
嚴臨在他身邊蹲下,從他手中拿起那枚懷表,仔細地看著舊照片,一對夫婦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兩個孩子才六七歲的樣子,臉上是無憂無慮的乾淨笑容。
嚴臨的目光從舊照片挪開,落在年輕人的面孔上。也不過才是二十多歲的樣子,無憂無慮的笑容已看不出了,只剩一抹殘留的解脫的笑。
「他說什麼了?」嚴臨把懷表合上,放回年輕人的手中,看向醫生。
「……他說,『爸媽,妹妹,我來陪你們了。』」醫生有些難過地重複了年輕人的話,看著生命在他面前消逝,自己卻無能為力,讓醫生的心情很難受。
嚴臨沉默著點點頭,末了,說了一句:「帶回去,好好安葬。」
他起身離開了,在戰場上他早已見過太多生死,同這個人一樣的年輕、鮮活的生命,轉眼就沒了聲息。他來不及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就像現在,他也不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名字。
但他依然會覺得,心裡有種情緒,在翻湧著。
陳銳來到了他身邊,淡淡地說:「他是故意尋死。」
「我知道。」嚴臨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漆黑密林,「他知道,只要因我而死,我便會遵守承諾,還他公道。」
「我不能理解。」青年沉思一會兒,搖搖頭,「用自己的死,換一個公道。我不能理解。活著不好嗎?」
嚴臨閃過年輕人殘留的解脫笑容,沉悶地回答:「也許,他已經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