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放空模式,林安看到阿達梅克夫人的介質分支以樹狀圖形式跳出,證明她並非一位覺醒的神秘者。
沒問題。
沒事了,
她沒有威脅。
林安退出勘察,餘光瞥見愛德華手腕翻起,微型攝像頭的反光一閃而沒。
「喀嚓。」
「有什麼發現嗎?」林安通過「和開發者溝通」問道。
「不,只是我的個人習慣。」愛德華回復,「我喜歡記錄一些重要人物或時刻,說不定這將成為日後的證據配圖。當然,無事發生的話,這些圖片不會被發布到公開場合。」
「不得不說,你的習慣有些可怕。」林安頗有深意地說,「但現在我支持你——『記錄當下』。」
「護林人先生,我不太明白。」
林安沒有回答,而愛德華的注意很快被阿達梅克夫人吸引。
寡婦用一種墳場上飛過的貓頭鷹般憂鬱的聲音說著話,她的法語帶著濃濃的斯拉夫地區口音,充滿了寒冷和冷淡的氣息。
「各位應該聽說了城內的記者會。這場大會正式舉行前的七天裡,世界各地的來賓們會陸陸續續的從白象海岸登陸,住進阿比尚城,預計約有一千到一千五百人左右。」
「洛昂·盧比巴西將軍讓我在這期間負責照顧這些來賓,保證他們渡過一個衛生又健康的旅程。為此,我需要30名清潔工,30名打雜的跑腿,20名搬運工和1名醫護助手。」
「前三種勞動的工資是一小時3法郎,醫護助手則是一小時10法郎。」
林安砸了咂嘴,按照去年4月1日前的匯率換算,1法郎約等於0.07分刀樂。
也就是說,哪怕是工資最高的醫護助手,每天八小時才能到手6分錢。
當年他在唐人街餐廳幫工,學姐開的友情工資可是時薪12刀樂,小費自留。
這下真成《我奮鬥前》和《我奮鬥後》了。
吐糟歸吐糟,林安不在乎工資,他主要是為了不留痕跡地混進記者會,順便收集更多關於卡鵬德·庫瑪西背後那個巫毒祭司的情報而已。
6分錢的日薪在拉孔奧相當誘人,很快有人迫不及待地追問。
「有什麼要求?我想當醫護助手。」
「首先,你被排除了。」阿達梅克夫人身旁的大嗓門對插嘴者怒目圓瞪,「夫人需要一個懂禮貌的人!」
「噓噓噓……」
夫人用食指放在蒼白的嘴唇上,用她軟綿綿、卻讓人覺得陰森的聲音制止了大嗓門。
「我希望我的醫護助手說著一口流利的法語,如果還會英語就再好不過了。他們必須懂得察言觀色、手腳麻利,最好掌握基礎的醫護知識,認得清常見藥物和它們的功效。」
此話一出,房間中大半人陷入沉默。
他們來自阿比尚城周邊的偏僻小鎮和村莊,從未接受過正統的教育,光是語言這關就令他們望而卻步。
久久的沉默,阿達梅克夫人略帶失望地說。
「沒人報名嗎?」
一名中年男人猶豫許久,努力撥開人群。
「尊敬的夫人,我滿足您的要求!」
阿達梅克夫人用幽深的眼睛打量了他一會兒,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好啊,來試試看吧。」
中年男人以為這話的意思是同意他成為助手,正沾沾自喜呢,卻見穿著白衣的護士推著一輛車走來,上面放著高高矮矮的各類藥品瓶罐,以及一把小刀。
阿達梅克夫人優雅地摘下黑色手套,修長的手指拿起手術刀,倒轉鋒利的刀口,往手腕輕輕一抹。
鋒利的刀刃劃破細嫩的皮膚,鮮血順著她蒼白的手腕蜿蜒而下。
將小刀放回一張白紙,夫人向目瞪口呆的男人詭異一笑。
「請幫我治療吧。」
誇下海口的男人如遭雷擊,半晌,只得硬著頭皮走向護士的手推車,挑來選去地拿起一隻裝滿粉末的小瓶,顫抖著雙手就往傷口上倒。
「喀嚓。」
冰冷的東西抵住他的額頭,子彈上膛的聲音響起,阿達梅克夫人用完好無損的另一隻手握著槍,陰鬱的語氣多了幾分森冷。
「既然完全不懂最基本的標識,為什麼欺騙我?說啊,說個理由!」
「我、我……」
男人嚇得小腿肚子直打顫,哪敢繼續編造謊言,生怕夫人扣下扳機終結他的小命。
「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您該慶幸實驗對象是我,若是被我抓住您讓賓客們的傷口進一步惡化,這顆子彈不僅會穿過您的頭顱,還會穿過您家裡每一個親人的心臟。」
阿達梅克夫人滿意地望著男人的眼角發紅,控制不住地留下淚水、汗水和口水,整張臉被體液糊得一塌糊塗,方才收回手槍,不知藏到了黑色長裙的哪個地方。
「撲通。」
男人再忍受不住精神壓力,當即跪在地上,全身劇烈發抖。
「開個玩笑而已,看把您嚇得。」
「下去啦,下去啦!」大嗓門頗有眼力地架起癱軟的男人,將他拖出了別墅的大門外,扔到了大街上,處理完畢後又走了回來,「還有人想毛遂自薦嗎?」
有了男人的前車之鑑,臨時工們噤若寒蟬。
林安觀摩完了這場鬧劇,心底對阿達梅克夫人的來歷多了幾分猜測。
她的言行舉止不像是出賣肉體的女人,硬要從城內的謠言選出個更可信的解釋的話,林安認為她的錢可能來自走私。
她有種和大毒梟卡洛·貝內特相似的氣質。
「夫人,我想嘗試一下。」思索完畢,林安主動出聲。
眾人的目光匯聚在他的身上,無不充斥著敬佩之色。
儘管夫人沒有開槍,但誰也不敢賭她的仁慈。
「哦,快來。」阿達梅克夫人眯起雙眸,「我的手痛得不得了了。」
林安毫無心理壓力地托起她的手腕,女人膚如凝脂,體溫卻異常的低。
傷口很淺很小,短短几分鐘已經止血結痂,只是沒有擦乾淨的鮮血糊成一團,顯得分外可怖。
於是他用生理鹽水擦乾傷口周圍,血水透過棉球,粘上林安的皮膚,濕潤又冰冷。
他再拿起棉簽沾了點碘伏消毒,貼上創口貼。
這是一套普通的流程。
月薪1.8刀樂,還指望招聘諾貝爾獲獎者麼。
阿達梅克夫人欣賞著創口貼,像在細細感受它的乾燥,忽然兇狠地撕下它,戴回黑色手套。
「您合格了,先生。」她微微頷首,「去那邊領取工牌吧。」
…………
之後,林喜樂和愛德華經過大嗓門的審查,分別成了清潔工和跑腿。
他們白天會被分配到七座不同的酒店工作,晚上則在一間瀰漫著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診所休息。
第一天幫工結束,林安和愛德華躺在嘎吱作響的護工床上,打開世界樹的虛擬頁面,交換起了今日情報。
「我得到了兩家酒店的媒體信息。」愛德華說,「意塔利亞的《安莎社》、《共和國》和《晚郵報》,獅國的《大曼切斯特》、《世界新聞》、《廣播公司》,鴿國的……」
「好了,就說你的報告曝光,大概能對紅罌粟商會造成什麼影響吧。」林安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至少200萬人將知道他們往庫巴河排放了放射性元素污水。」愛德華信誓旦旦地說,「假設其中5%會傳播一手新聞,而知情者再次傳播……最終發酵結果大約是3000萬人看過。」
「如果有人用錢壓熱度呢。」
「嗯……」愛德華的表情沉下來,「好吧,保守估計是500萬人。」
這也不是小數目,足夠重創紅罌粟商會之主維護的形象。
「你還有什麼收穫嗎?」
「沒了。抱歉,護林人先生,我只能觀察到普通人的世界,沒法告訴你現場有多少名神秘者,或其他『柯默思』能量的異常。」
沒覺醒確實是硬傷。
林安叮囑道:「愛德華,別離開林喜樂的視線。」頓了頓,他接著說,「我跟著阿達梅克醫院的醫生,挨家挨戶地給賓客們打防範當地傳染病的疫苗。」
「我當年入境時也被扎了三針。」愛德華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胳膊。
「真的只有入境時被扎了嗎?」林安破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你什麼意思?」愛德華疑惑道。
「說回我的發現吧,我在酒店裡沒有遇到任何一個神秘者。」
「麻瓜本就是多數派吧。」
「2039年1月份,距離『柯默思』的星軌完全重迭只差不到兩年,按照某個基金會的預估,當前的神秘者和普通人比例已是驚人的1:7500左右。」
「差不多七千人中就有一名神秘者……」愛德華的面色逐漸凝重,「結合阿比尚城的人口和大酒店的居住密度……這不可能啊。」
林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愛德華,我懷疑這些疫苗有問題。」
「上帝啊!」記者大驚失色。
「但想驗證我的猜測,還需觀察一段時間。」林安永手肘撐起腦袋,靜靜注視著不安的愛德華,嘆息般地搖了搖頭,「等待吧,愛德華。」
「唔……」
愛德華蹙眉,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