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本以為雅各布的神格再怎麼崩壞,【玫瑰升天】至少會造成一定傷害,沒想到最後關頭,祭壇畫如同被人原地推倒,淡化、褪色、歸於虛無。
淡淡的硫磺縈繞,來自地獄的氣味。
沉默半晌,林安趕緊像只海燕似的掠過碧藍色的大西洋,儘可能撿起每一張沒有濕透的《皮卡特里克斯》。
大部分古書早已被海浪拍打成了軟踏踏的紙團,糊在一起,只有5張半的紙張順著風飄走,掛在礁石和冒頭的椰子樹上。
林安摘下它們,一頁頁收入懷中。
他降落在雅各布的小船,迫不及待地展開半張紙,略一沉思,試探性地寫下摹仿左手花體字的拉丁語。
「這是一個鍊金生命,她叫林喜樂。」
異樣的感覺從另一側傳來,林安察覺到某種宇宙的韻律在林喜樂的附近奏響。
阿拉伯的天體學……
「她和一面能夠反射太陽表面光束的全身鏡作戰,後者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陷入瘋狂,它本能地避開棘手的林喜樂,轉而點燃那些在船艙的商會成員,把他們燒成焦炭。」
這些情節是林喜樂傳來的確切情報,自打林安和雅各布戰在一起,商會長再沒給【燃燒之鏡】寫下指示。
它先圍著船艦繞了幾圈,尋找下手的機會,站在小船上的林安眯起雙眼,遙遙看到一行綠色數據浮現。
【名稱】:燃燒的鏡
【評級】:傳說C級
【輻射值】:40.6%
【污染程度】:88.9%
【介質】:自然祭祀
果不其然,傳說級的神秘者,輻射值和巫毒祭司差不多,污染程度極高。
自然祭祀麼……
如果把它放在黑暗封閉空間的話……
不遠處的【燃燒之鏡】和林喜樂僵持片刻,忽然失去耐心似的往下飄去。
林喜樂生怕是圈套,沒敢到窗邊查看,直到驚恐的慘叫聲從下方船艙傳來,伴隨著難聞的焦炭糊味,她大致明白了【燃燒之鏡】的去向。
商會的船艦共有五層,商會長辦公室在最上方,這面鏡子順著一層層船艙,將太陽光反射給了內部毫無防備的船員們。
不像林喜樂,他們毫無還手之力。
趁鏡子轉移目標,林喜樂眼疾手快地關上辦公室的窗戶,悽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夾雜著模糊的咒罵。
「他媽的,當初就該把這小子和他的工作證一起扔到大海里!」
林喜樂感受外界能量細微的波動,哪怕沒有了理性,燃燒之鏡充滿了帶有目的性的怨恨——它是在故意地攻擊商會成員,肆意發泄怒火。
或許他是一名被商會拖欠了工資的水手?
真相終究是不得而知,但燃燒之鏡像是對紅罌粟商會懷著血海深仇般的憤怒。
它調轉鏡面的角度,不遺餘力地燒死每個視野中的成員,發出暢快的「錚錚」聲。
得到情報後,林安咬著筆尖,繼續寫道。
「失控的【燃燒之鏡】難得自由,它將平日積累已久的怒焰灑向那些曾經把它玩弄於鼓掌的商會成員,如今它才是獵人,它不遺餘力地殺死任何膽敢闖入視線的人。」
能量震動,林喜樂趴在地上傾聽,燃燒之鏡的攻勢愈發猛烈,下方船艙亂成了一鍋粥。
「與此同時,我們之前提到的鍊金生命將自己融化成最輕、最容易流動的金屬,順著地板的縫隙緩緩往下滲透,四層、三層——直到船艦的地下室。」
「她變回人類的模樣,打開艙門,一頭扎入大西洋的懷抱,經歷過兩次震盪的魚群盡數躲進了珊瑚礁,似乎連海草也不敢飄蕩,她暢通無阻地游到了燃燒之鏡的正下方。」
「鏡子沉迷於殺戮的時候,鍊金生命驟然從刁鑽的角度探出兩根金屬,纏住了燃燒之鏡的邊緣,將它拉入大西洋,身軀變成箱子框住對方,六面體嚴絲合縫,阻擋了一切自然光。」
寫下句號,林安看向船艦,一朵水花濺起。
「撲通!」
浪花吞噬了向外擴散的漣漪,逃竄的人群大呼小叫,推推搡搡,尚未發現緊追他們身後的可怕光芒已經消弭不見了。
林喜樂按照《皮卡特里克斯》的劇情進程,囚禁了可怕的【燃燒之鏡】。
鏡子在鍊金生命熔煉的四方體裡不停掙扎,邊緣碰到金屬囚籠時發出響亮的「哐哐」,但沒了太陽的反射,它只是一面普通的、會飛的全身鏡,再無法逃脫。
「就這樣,這面鏡子束手就擒。」
黑色墨水暈染,燃燒之鏡像是長長嘆了口氣,靠著四方體的牆壁,和金屬一同緩緩沉入海底。
不得不說,操縱命運的感覺確實很爽。
林安本想讓林喜樂將它關到晚上,等到黑夜再拿出來,開始進一步收容。
轉念一想,他忽然轉動鋼筆,在句號後又接了新的劇情。
「復仇被打斷,遭到控制的失敗讓【燃燒之鏡】難以接受,它的心態完全崩潰,污染程度突破了100%,成了一個神秘物品。」
遺憾的是,未來沒有按照他的想法發展。
本來認命的燃燒之鏡不知為何又振奮起來,再次用身軀激烈地碰撞著鍊金生物的邊緣。
塵埃落定的故事分崩離析。
若非林喜樂對燃燒之鏡有了絕對的控制權,指不定要發生變數。
林安大概明白如何使用這些紙張了。
儘管沒有得到雅各布的條目,用商會長遺落的鋼筆在《皮卡特里克斯》上寫字,同樣可以展現左右命運的效果。
然而,這個神秘生效的前提是林安創作的故事符合基本邏輯,因為他沒有像雅各布那修改的機會。
倘若情節過於誇張或不切實際,整個故事都會分崩離析,需要從頭再來。
雖然沒有本人那麼順手,林安還算滿意。
燃燒之鏡沉海,船員們還以為那面瘋狂的鏡子仍在窗外徘徊,等待合適的時機,給予他們致命一擊,各個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林安思考著如何處置這群人時,地平線傳來了拖長的鳴笛聲。
「嗚——」
這聲音他很熟悉,在時間循環中,他不止一次站在姆班布卡的碼頭等待這艘船。
工會的人把戴維的輪船開來了?
它的前進方向是象牙海岸的貿易港口。
林安之前叫他們停在公海,但他和紅罌粟商會的角逐有了勝負,而且雅各布本來就知道他的行程,這艘船停在哪裡都不影響發展。
為了以防萬一,林安專送【上帝的獨眼】,側耳聆聽,確定船上就是愛德華的工友們沒錯,便抬起手,綠色數據在碧藍如洗的天空鋪開。
「【護林人】在此處。」
這行文字只有世界樹系統的用戶看得見,輪船立刻鳴笛示意,調轉方向。
不等他們靠近,黑影從水下靠近林安的小船,長鯊魚一躍而起。
「Kia Ora!願你安康。」
「下午好,毛利的朋友。」林安讓出一塊空地,「你們怎麼來了?」
「那個旱鴨子給船長發了求救信息。」毛利人恢復人形,撥弄一頭黝黑捲曲的短髮,擰乾水分,「他聯繫不上你,急匆匆地趕過來。」
林安的通訊設備被巫毒祭司沒收了,而船長的世界樹系統權限不足以讓他直接和護林人溝通,船長只得出此下策。
「我認為他們很不服從你的命令,護林人。」毛利人漫不經心地說,「在我們的部落,任何不尊重酋長的都是罪人,每個部落成員都會用船槳擊打他的後腦勺,直到死亡。」
「愛德華為什麼向他求救?奇了怪了……」
林安檢查「和開發者溝通」一欄,自打上次的溝通結束後,對方就沒有再發來消息。
「按照常理,如今他解決不了的困難都和『柯默思』世界有關。怎麼想也該先向我求助才對。」
「護林人!護林人!護林人!」
靠近的輪船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高聲呼喚,愛德華帶來的工友們舉起雙臂,異口同聲地喊著林安的名字。
「發生什麼事了?」他甩出一行數據。
「大副,給大家讀一遍羅伯茨先生的信息。」船長吩咐道。
「『救命,我被牆卡住了』,『額,算了,反正你們不理解』;等等!他發了新的信息:『千萬別用英語念出第一段,我不想被別人——尤其是護林人看見……』」
然而,救人心切的水手們沒耐心聽完,氣沉丹田,齊聲大吼。
「救命啊,愛德華·羅伯茨被牆卡住了!愛德華·羅伯茨被牆卡住了!」
洪亮的吼聲迴蕩在平靜的大西洋,林安眨了眨眼睛,停止錄像的動作,他剛準備把這件事錄下來,事後找愛德華談一談話。
誰料竟拍到了這麼精彩的瞬間。
不僅如此,正對輪船的是紅罌粟商會船艦,和白象海岸的一堆外國來賓的船均目睹了這一幕,這些船上站得全是報社的員工。
不是每個人都有特權進入記者會現場,反倒幸運地逃過一劫。
他們目瞪口呆地望著排成一列的水手,不約而同地記下了他們大聲喊出的名字。
愛德華·羅伯茨,勇敢的男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