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哀嚎聲迴蕩在了驛站上空,沈香娣一聽到兒子的慘叫聲,立刻趕了過來。
當她看到姜浩那隻無力地垂著的手臂,心頭猛地一顫,猛地轉身,朝著阿北狠狠扇去兩個清脆的巴掌,「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傷害我兒子!」
姜浩抽泣著撲進了沈香娣的懷中,「娘,我只是想和他交個朋友,沒想到他竟然折斷了我的手臂,好疼啊娘!」
阿北臉上被甩了一巴掌,心中已是不爽,只是想到這是姜衍的嫂子,姜念薇的伯母,才沒有回手,只是捂著略微腫脹的臉頰。
沈香娣一臉不屑,語氣中充滿了輕蔑和嘲諷,「是有幾分姿色,還是個男子,一個下人而已,又不會懷孕生子的,我兒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也是竟然被一個小廝欺負到頭上了,娘立馬給你去找大夫!」
話落,沈香娣心中怒火未消,還想再補上幾腳,卻被一道身影果斷地擋在了面前。
姜念薇面色冷峻,「如今,我尚能客客氣氣地稱你一聲伯母。但倘若你膽敢傷害我的人,你那條腿踢了他,我便斷你哪條腿,絕無姑息!」
姜念薇隨即目睹了阿北右臉頰上那微微的腫脹,心中的怒火頓生,「明明是這個蠢貨先對阿北心懷不軌,阿北你做得沒錯,下次他若再敢這樣對你,你就毫不留情地踢斷他的命根子!」
姜浩聽到這話,哭得更加慘烈起來,沈香娣心痛無比,大喊大叫起來,「有娘養沒娘教的東西,你娘不好好教導你,今日我便好好教導你一番!」
說著,沈香娣便挽起了袖子,露出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
在後宅生活的這些年裡,她早已練就了一身潑辣的本領。
側過頭去,沈香娣的眼眸中閃過一抹狡黠。
她恰巧瞥見姜衍正緩步走來,心中迅速醞釀出一計。
隨即便裝作無力的一踉蹌,拉著姜浩一同跌坐在地上,臉上露出假惺惺的哀愁,幾滴晶瑩的淚珠適時地從眼角滑落。
「哎喲,我這命怎的如此悽苦,如今竟還要遭受你們的欺凌,是我錯了,我求求你,別再打我和浩哥兒了,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她邊說邊抽泣,聲音中帶著幾分顫慄,似乎真的被委屈得不行。
這女人的態度一變,就是有鬼,姜念薇往身後望去,果然看到了老父親的身影。
沈香娣更是毫無顧忌的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自從被你父親牽連,一路顛沛流離,被流放到荒涼之地,如今還要受你的氣,你欺負我就算了,可你怎能連我家浩哥兒都不放過!」
她的眼神不住地往身後的姜衍身上瞄過去,按照姜衍悲天憫人的性子,肯定會可憐自己的。
當看到姜衍那沉重的步伐緩緩走近,沈香娣的心中便湧起一股得意的暗喜。
如今他見著的是自家女兒欺負大伯母,她就不信姜衍能不動怒。
姜念薇趕緊將事情緣由說了出來,「爹,是大伯母先欺負阿北的,說他是個可以任人凌辱的下等人。」
姜衍一把拉過站在一旁的阿北,仔細打量著他臉上的傷痕,「阿北,沒事吧?」
阿北輕輕搖了搖頭,「師父,我沒事,這點小傷不足掛齒。」
姜衍表情嚴肅的轉過身,「大嫂,阿北雖跟著我們,卻不是你嘴中的那個下人,他是我的門生,與我們並無貴賤之分。」
「我沒有侮辱他啊,是他將浩哥兒的手臂折斷了,我這才生氣的罵了他兩句。」沈香娣還在做戲,「小叔子,你覺得我是這種是非不清的人嗎?我們一家待你不薄吧,你竟然這樣無端猜測我。」
明明方才沈香娣看向姜念薇的眼神還是那般凌厲如刀,此刻轉向姜衍時,卻瞬間化作了一汪春水。
語氣中充滿了委屈與柔情,「你看看你的女兒,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動手打我?好歹我也是她的長輩啊,怎能如此無禮。」
姜念薇還以為老爹真要信了她的鬼話,誰知姜衍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女兒,若真有什麼過失,自有我來教導糾正,而且我深知她並非你口中描述的那般不堪,念薇的品性,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更為透徹,想必是你們浩哥兒和你自己做下了什麼出格之事,才惹的她生氣,你們一家雖因我而遭受流放之苦,但我在位時,卻從未虧待過你們分毫。」
姜念薇聽父親所言,心裡頓時多了幾分暖意。
再加上姜浩即使受了傷,那猥瑣的眼神還是在阿北的身上掃來掃去。
姜衍既然能坐上御史大夫的位置,就不是個不識人心的傻子,「大嫂,希望你好好教導浩哥兒,不要再讓他做出此等下作的事來,如若不然,我作為叔父,會幫你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兒子!」
沈香娣捂著發悶的胸口說不出來話來,姜念薇卻上前狠狠打了她兩巴掌。
「這兩下是還給你的,是非不清,顛倒黑白,有空挖空心思做小動作,不如管教好你的一雙子女!」
沈香娣氣得胸口疼,本想還手,卻發現姜念薇的力氣極大,被她牢牢抓住的手根本無法還手。
姜衍這才開口阻攔,「罷了吧,念薇,你大伯母知錯了。」
深香娣咬牙切齒,心中不服,卻只能暫時服軟,帶著一臉悽慘的姜浩離開。
事後,姜念薇則在取出藥膏,輕柔而仔細地替阿北塗抹著傷口,「你也看到了,以後不用顧忌我們,若是有人傷你,你有能力便反擊。」
她的手指微涼,觸碰到阿北的臉頰時,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雙頰不禁微微發燙,「我聽你的,小姐。」
姜念薇發現他的左臉也紅的厲害,「你左臉也被打了嗎?」
阿北趕緊捂住了左臉,「沒……沒有,我自己來塗!」說完,便匆匆的走到一旁塗抹起膏藥來。
姜念薇覺得阿北很奇怪,轉而又看向了一臉深沉的姜衍,「爹,剛才那件事讓你為難了吧?」
姜衍擺了擺手,淡淡地說道:「沒有什麼為難不為難的,本來這就是你大伯母的過錯,爹是老了,並不是糊塗了,是非黑白,看的很清楚。」
姜衍一向如此,黑白分明,即使她和離也沒有半分怪罪,總是堅定的站在她這一邊。
此時,桃枝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之色,氣喘吁吁地說道:「小姐,不好了,柳嬤嬤和姜綿小姐起了爭執,您還是快去看看吧!」
當她趕到現場時,只見柳嬤嬤的身上已經被湯汁濕透,那原本整潔的衣衫此刻顯得狼狽不堪。
而姜綿則是一臉得意地站在一旁,嘴角掛著一絲不屑的笑意,「不過是個嬤嬤而已,我只是喝了幾口湯又如何,我也算是姜家的小姐,自然是有資格喝這口湯的。」
柳嬤嬤是府中的老人,一直忠心耿耿地照顧著她們,如今卻被姜綿如此欺負,實在是讓人氣憤。
景秋蝶立於柳嬤嬤身前,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與責備:「姜綿,你可知你如今所作所為?連孕婦的補湯你也要爭搶嗎?」
「我原本在家中好好待嫁,誰知竟被抄了家,對方也退了婚,不然如今我已嫁作人婦,這一切都是你們造成的,如今不過是喝你家幾口湯,又能如何?」
景秋蝶氣得臉色鐵青,正欲發作,卻被姜念薇輕輕拉住了衣袖。
她微微搖頭,示意母親不要動怒,輕聲說道:「娘,算了,她既然想喝,就讓她喝吧,不過是些湯水而已,不必為此傷了和氣,嬤嬤,以後你多燉些補湯,給堂妹送去吧。」
「還是堂姐大方。」
姜綿斜睨了一眼旁邊的幾人,嘴角微微上揚,透著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氣,端著湯碗離開了。
在通州之時,作為家中唯一的嫡女,本就被沈香娣寵愛有加,她自然是吃不了一丁苦頭。
景秋蝶心中無奈,「念薇,咱們就這麼簡單的讓她白白占了便宜?」
姜念薇遞出一包藥粉,「當然不是,柳嬤嬤,委屈你了,她要喝以後你就多燉一些,將這些藥粉混入其中,讓她喝個痛快吧!若是我們表面和她強硬著來,她肯定不服氣,還會來作妖,只要讓她吃到了苦頭,她才能知難而退。」
柳嬤嬤當即轉怒為喜,「還是小姐想得周到。」
姜慎一家來到之後,算是徹底的擾亂了他們還算平靜的日子。
姜綿輕啜完那碗精心熬製的補湯,唇齒間餘味悠長,讓她不禁心生滿足。
滿足之餘,她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要去探望那位曾經在她生活中留下深刻印象的秦子謙——她曾經的堂姐夫。
遙想當年,姜念薇與秦子謙喜結良緣,那盛大的婚禮,那滿城的繁華,她作為旁觀者,也是心生嚮往。
那時,她眼中的秦子謙,風姿綽約,玉樹臨風,讓人不禁心生遐想。
而且幾年前,她還做過一個奇怪的夢。
夢到自己家裡被抄家了,而這位如今看著落魄的堂姐夫,未來卻成為了人中龍鳳,權勢滔天。
當時她只以為這是一個荒誕的夢,然而如今,當抄家之事真的降臨,那個夢境中的片段卻在她心中泛起漣漪,讓她開始懷疑那是否真的是一種預示。
沈香娣曾委婉提出過,不如讓姜綿為妾一同送入侯府。
卻被景秋蝶一口回絕,如今堂姐和堂姐夫既已和離,那是不是意味著她有機會了。
當她悄悄望了一眼秦子謙之後,昔日的仰慕之情便又升起。
秦子謙看起來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卻不減往日的英俊,姜綿假意摔到,引起了秦子謙的注意。
「姐夫,好疼啊。」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如同風中搖曳的柳枝,輕輕刮過。
秦子謙原本根本沒有注意到姜綿,只是這一聲姐夫,才讓他低頭看了這女子一眼,卻沒有印象。
「你是哪位?為何要喚我姐夫?」
姜綿羞澀地垂下眼帘,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感,她輕聲細語,與剛才霸道的模樣截然不同:「姐夫,我是姜綿,姜念薇的堂妹,還記得一年前你們的婚宴上嗎?我見過你的。」
秦子謙仔細回憶了一番,這才想起,「原來是你,你們也被流放了嗎?」
「都怪叔父連累我們。」
秦子謙伸出手,輕柔地將她扶起。
她似乎有意無意地貼近他,依偎在他的身旁。
這份突如其來的親近,讓多日未曾與女子有過接觸的秦子謙,心中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情愫。
秦子謙假裝正經道:「我與你堂姐已經和離,你不必再喚我姐夫。」
「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姐夫,是堂姐她有眼無珠!」
秦子謙內心動容,表面還是保持著鎮靜,試探著她,「不要這樣說你的堂姐。」
「姐夫,自古以來,男人坐擁三妻四妾,乃是天地間的常理,世人皆以此為尋常。堂姐或許對此心存芥蒂,顯得過於狹隘,但我與她截然不同。」
那些微妙的暗示,那些充滿崇拜的眼神,全部聚焦在秦子謙的身上。
他自然洞悉了她話語背後的深意,內心不禁泛起了一絲波瀾。
已經很久,沒有女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了,他感受到了那種被注視、被欣賞的滿足,也感受到了自己內心的動搖。
……
春雨躲在暗處,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裡,她不敢有絲毫的隱瞞,回去將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姜念薇。
「這堂小姐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樣子,實在是噁心至極。」
姜念薇輕咬一口那棗泥糕,香甜的滋味便在唇齒間緩緩融化開來,她微微搖頭,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不用理她。」
這姜綿看似聰慧,卻如此愚蠢之極,她不屑一顧的男人,又能有何等的非凡之處呢?
姜念薇的嘴角掛著冷笑,「她不是喜歡喝湯嗎?讓柳嬤嬤將燉好的湯給她送去吧。」
柳嬤嬤這次沒有再像往日那般猶豫,按照姜念薇的囑託將湯端了過去。
姜綿不由地嘲諷道:「到底是你主子的一條狗,這次倒是挺聽話的。」
在她心中,姜念薇依然是那個曾經軟弱無能、毫無主見的女子。
柳嬤嬤只能暫且忍下心頭的怒氣,表面還是恭恭敬敬的離開了,她可是在這湯裡面加了不少「好料」。
姜綿輕抿了一口那碗燉煮得恰到好處的排骨湯,濃郁的香氣在舌尖上綻放。
直到母親帶著弟弟一臉怒意的回來,她才上前詢問了幾句,「娘,依我看,那個姜念薇也不過唬人的傢伙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沈香娣眉宇間滿是憂慮,「你懂什麼啊,她絕非你想像中的那麼簡單。」
現在的形勢對他們來說才是大大的不妙啊,想到此處,她又囑咐了一句,「你可千萬不要去招惹她,她比我們想像的要難對付。」
沈香娣聞到了一股排骨湯的味道,狐疑的問道:「這湯是從哪裡來的?」
姜綿的語氣里不免有幾分得意,「是柳嬤嬤方才親自送來的,看來他們現在對我們還是有所忌憚,不得不稍微讓著我們幾分。」
沈香娣聞言感到一陣惡寒,姜念薇命人送來的東西,肯定不懷好意,「你喝了沒?快吐掉,趕緊吐掉!」
話音剛落,母親便急切地上前要幫姜綿將方才喝下的湯水摳出,那緊張的模樣,讓姜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沈香娣平日裡雖行事穩健,處處謹慎,但今日卻仿佛變了個人那份膽小怕事的模樣,實在與她平日的性格相去甚遠。
「娘,您這是怎麼了?」她疑惑地詢問,「他家燉的湯,我早已品嘗過多次,從未有過任何不妥,每次我都親眼看到邱梅雪喝下那湯,女兒我並非毫無防備。」
沈香娣輕嘆一聲,「你啊,我教了你那麼多,你的腦子只記得吃了!人心難測啊,尤其是你那堂姐,她並非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簡單,她的心思深沉,難以捉摸。」
「她有什麼心思深沉的,不過是頭腦簡單,好欺好騙的蠢貨罷了。」
原本還得意洋洋的姜綿,很快便吃到了苦頭。
不消片刻,姜綿便覺得渾身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叮咬,奇癢無比的感覺讓她幾乎要崩潰。
姜綿使勁地撓著身上,這才懊悔起來,「娘,你說得對,她的湯有問題!」
沈香娣咬牙切齒,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發現姜衍一家子都非常聽姜念薇的話。
她本以為能輕易地在他們之間播挑撥離間,可現在看來,這一招顯然行不通,看來必須另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