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坐在酒店落地窗的茶桌旁，一邊品味酒店免費提供的廉價劣質茶葉，一邊俯瞰天門市密密麻麻的建築群。春申江在他眼下蜿蜒流轉，車水馬龍構建無聲的城市樂章。
茶桌上立著平板電腦，畫面顯示正在與什麼人視頻，可視頻中只有鋼鐵紋路的背景，空無一人。
「博士派發任務：調查漢國天門市重元寺、天大附中、葉園，收集相關都市傳說並驗證真實性。幹員『教官』是否接受。」
沒有感情的冰冷電子音響起，王鼎一笑，放下茶杯。
「Eva，你的擬人模塊已經成熟，能不能不要那麼冷冰冰的？」
平板里沉默一瞬，換上了辨識度極高的釘宮音：「哦？這樣子怎麼樣？」
「你還是變回去吧，我給你打一分。」
王鼎摸了摸頭，選擇放棄。
「幹員『教官』，是否承接任務？」Eva完全沒有聽他的，依舊用釘宮音問道。
王鼎沒有說話，只是手指摩挲茶杯表面的微微顫抖，顯現出他內心並不平靜。
「第三次詢問，幹員『教官』，是否接受任務。」
Eva的聲音中出現一抹擬人化的不耐煩。
「我能問一問，博士派發任務的目的麼？」他壓低聲音。
「未知，該任務委託時限一周，任務是否完成由博士親自判定。」
「如果我拒絕任務，會怎麼樣？」
「本次任務為公共派發，當前位於漢國天門市所有閒置幹員都已經接到任務提示，同時本次任務並非強制，可以拒絕。」
公共派發....
王鼎咀嚼這四個字。
他在揣摩博士派發這個任務背後的用意。
猶豫原因無他，太巧了！
重元寺是隱世八家的祭祖地，而祭祖就在最近，當年隱世八家的殘餘們，此刻估計都已經聚集在天門市中。
葉園這個地名，知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當年八家覆滅，葉家是最慘的，幾乎被滅族，只有嫡女葉蓁蓁獨活。事後她很快離開漢國外出留學，關於葉家的一切，就消失在這座城市中。
葉園在後來的新聞報導中，大概只提過「違章建築拆除」和「高消防風險建築拆除」這樣的隻言片語，不是對當年事情有所了解的人，根本不會知道這個名字。
從這兩點來看，博士的任務目標毫無疑問直指隱世八家，或者說發起這次八家祭祖的人。
可這樣就與他此前的猜測有出入。
因為他的猜想中是博士發起了這次祭祖，所以才會主動赴會。
王鼎是赫家旁系，本質不算八家中人，連姓氏都不同。一周之前他母親受到匿名信，內容很簡單，只寫了「奈何橋現，重元祭祖」八個字。此後他才逐漸從母親口中道聽途說關於「隱世八家」以及當年發生的故事。
據說，當年「奈何橋」真正的主人回歸，從八家手中拿回了屬於他的東西。
據說，當他集齊奈何橋後，超凡入聖，宛若神魔，重元寺一場大火，真正見過他本相的人，全部死在了大火中。
據說，他直面幽冥，定下了三十年的秩序，從此沒有幽冥，也沒有隱世八家。
聽起來就像個很俗套的故事。
主角一路收集寶物，最後神功大成，打退恐怖的敵人，維護了世界和平。
可王鼎敏銳察覺到一個可能，三十年前就擁有超凡偉力的故事主人公，銷聲匿跡後也許就轉變身份，成為是明日先鋒的創建者、來歷神秘的「博士」。
因為明日先鋒在超凡時代來臨之前就已經擁有不俗的超凡力量，正好能與八家故事中的主角對應。
但現在這個想法已經被否認，若這個主角真是博士，根本不用派發這麼一個任務。
同時委託區域內所有幹員，代表博士對任務很看重，也很急切。
任務條件很模糊，代表博士對事件的了解並不深入，很有可能是最近才得知的消息。
不過，光從任務描述，還看不出博士的目的，但能讓他親自過問的任務，必然隱藏著未知的風險。
而他誤打誤撞，似乎摸到了「風險」的邊。
略微分析之後，王鼎朝Eva說道：「Eva，我接受任務....不過我想問，當前天門市，接受任務的幹員有哪些？」
「同時接受任務者，為高級資深幹員『冰泡』。」
Eva很快回答，同時接受一個任務的幹員之間並不是競爭關係，也沒有保密的必要。
「冰泡....」
王鼎默念這個名字。
「任務已記錄，幹員『教官』祝你好運。」
平板電腦中最後傳來Eva的聲音，只留下他一人，沉吟不語。
.......
水晶學院，訓練場。
彈幕在空氣中划過鐵色線條，體育場一般空曠的空間裡早已瀰漫硝煙的味道。
白可丁包裹冰晶組成的紗衣鱗甲，穿梭在彈幕中躲避，然後找准姿勢直衝噴吐火舌的槍口。
冰晶爆裂的聲音不絕於耳，雪花組成的冰槍成排出現，呼嘯沖向開槍之人，令人窒息的溫度就連空氣似乎都被凍結。
槍聲停了，白可丁落地，但還沒有進一步動作，就被突如其來的強力膝撞打飛出去，翻滾的同時火舌重啟，冰晶紗衣頓時千瘡百孔。
最後，黑洞洞的槍口頂住她的額頭，
「冰泡，你分心了。」
說話者把槍重型步槍扛在肩上，叼著棒棒糖，帥氣成熟，是特別吸引小女生的類型。
白可丁從地上爬起，散去周身的冰晶回答道：「我接到了Eva的任務委託，分心了一瞬。」
「什麼任務？」
「調查幾個地標，收集相關都市傳說....7號大叔，你沒接到麼？」
白可丁反問眼前之人，正是許久未見的老朋友，士兵7號。
7號聳肩：「我對Eva說過了，最近一段時間不接受任何任務委託，因為有一些很重要的私事。」
「喔。」
白可丁沒有多問，只是默默想起最近在幹員圈子裡流傳很廣的傳聞。
很快，她的心思就全部放在剛剛接到的任務委託之上，瀏覽完任務內容，反倒有些莫名其妙。
「博士親自委託...調查重元寺、附中、葉園....葉園在哪？收集都市傳說？」
她已經知道博士的真實身份，難免把任務代入那個人的視角。
然後....
完全不知道任務的意義。
「公共派發任務，嘖，教官也在天門市？」
任務並不保密，7號也通過自己的終端看見任務內容：「看起來事情很嚴重，否者博士不會親自過問，已經有其他幹員接受任務，你若是接受，可以先聯繫對方，達成合作。」
白可丁點頭然後對7號說：「我明白...今天謝謝你陪我訓練，7號大叔。」
「小事一樁。」7號擺擺手：「不過，你明明可以當一個支援類的治療幹員，為什麼還要那麼拼命學習戰鬥？」
「喜歡戰鬥的感覺。」
她撒了個謊，想要成為正義夥伴之類的台詞太羞恥了，根本沒辦法說出口。
「現在的小女孩怎麼都那麼奇怪....」
7號嘟囔一句，然後揮手轉身：「我先走了，如果需要幫助可以聯繫我，當然我會收報酬。」
目送他離開，白可丁毫不在意形象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板上。
整個訓練場空空蕩蕩，照明用燈光一閃一閃，顯然在剛才的激戰中受了損。
目前水晶學院還處於封閉狀態，放假之後所有人都在家上網課，且不允許教師、學生在未獲批准的情況下返校。
但這條規定並不適用於她，因為白可丁是學生會長，陸彌的「親信」，學院任她暢通無阻，借用訓練場也只是小事一樁。
不過，造成的狼藉和損傷還是要復原的。
她拍了拍地板，身邊忽然出現一個排球大小的地洞，圓滾滾的水晶蟲們就從裡面爬了出來。
她撥弄了下頭髮，禮貌說道：「請幫我復原訓練場，麻煩你們。」
於是水晶蟲們就行動起來，將彈孔消除、彈殼分解，然後修補損傷。
短短兩分鐘內，整個訓練場煥然一新。
為首的水晶蟲圍繞她飛了一圈，發出類似倉鼠的吱吱聲，然後又帶領其他蟲子退回地洞，消失不見。
白可丁從地上爬起，在訓練場的洗手間將自己打扮乾淨，關上訓練場大門離開學院。
程焰心說過會庇佑、教導她，於是這批水晶蟲就像是服務她的親衛隊，隨時隨地跟在她身邊。
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彆扭，畢竟女孩子身邊跟著一堆蟲子，怎麼都讓人毛骨悚然。
現在.....
當然是真香。
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她將注意力又放到剛剛接受的任務上。
「陸老師怎麼突然會發布這個任務？」白可丁歪著頭：「也不知道最近他和露露之間怎麼樣了。」
她此前擔心露露是被有過一面之緣的『天使』安插到陸彌身邊，而陸彌已經被陸彌選為供其玩樂的棋子。
他們已經有一周多沒見過面，雖然很想做點什麼，但主要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聯繫，就只好一拖再拖。
現在他發布這個任務，和最近這段時間的經歷有關係麼？
「調查都市傳說，附中不是有三大傳說嗎.....」
她自言自語，現在正好要去心姐家，路過附中正好順路，可以去看看。
.........
「你媽的，為什麼？」
陸彌一屁股坐進沙發，也沒心思看被丟在旁邊茶几上的新書原稿，生活的驚喜就像中年人的腦袋——挺禿然的。
A4紙封面楷體二號的「九重樓」三個字這一刻那麼的礙眼。
他手指伸過去，就像碰到通紅的烙鐵，馬上又縮回來。
最後在往復不斷的猶豫中，總算冷靜下來，激活自己聰明的小腦瓜。
首先，要明確一件事。
「九重樓」這個名字，只是他一周前蹲在馬桶上便秘隨便想的，期間除了小金魚和希爾，沒告訴過其他任何人。這個「其他任何人」中當然包含陸爸，所以他不可能是陸彌受啟發，才把新書定為這個名字。
也就是說，是巧合。
可真的是巧合嗎？沒有人比陸彌更清楚，世間看似偶然的巧合，不過是背後有人早就安排好劇本。
若將遊戲劇情脫離陸爸小說的視野，陸岩、陳茴、葉灼華、吳滿滿.....這些人似乎都能在現實找到正確的對照，遊戲【硯】，根本就不是小說劇情改編！而是現實歷史的重映！
最直接的證據，只要把陸爸的高中畢業照找出來對照一下即可。
陸彌起身，衝進書房。
「兒子，你幹什麼？」
「爸，把你高中畢業照給我看看。」
「哎喲，閒著沒事看這個幹嘛....別亂翻，待會你媽又要罵了....臭小子小心點，別折壞了！」
「......」
幾分鐘後他拿著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重新坐到剛才的位置，瞪大眼睛搜索起來，心中的最後一點僥倖也被湮滅。
在照片中，他沒有找到葉灼華，但找到了此前他打遊戲時，學校里坐在陸岩身後的同學A和同學B，兩人的長相和遊戲裡一模一樣！
「啪~」
珍貴的老照片差點被他扯成兩半，心態直接崩了。
「辣雞遊戲，毀我青春，頹我精神，耗我錢財.....」
他一陣惡寒，沒想到創造者平台還是那麼惡趣味。
可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陸爸與陸岩之間相差十萬八千里，而且從小到大，他可是一步一步望著他從壯年逐漸變老，到現在頭禿還有白髮絲，根本不是長生者；陸媽年輕時可謂人間仙女，所以陸彌和陸赧笙才會有如此出眾的顏值，與遊戲裡的陳茴截然不同。
驀然間，他想起【硯】在遊戲描述介紹中的一句話，「他放下硯，留下筆。所謂萬世永生，遠不及那天，他對她一刻鐘情。」
現在來看，這句話的意思就是，「陸岩」放棄了永生的力量，選擇與「陳茴」在一起，組成家庭，成為普通人。
還真是個愛情故事！
「這真是.....」
陸彌苦笑，揉揉眉心。
【硯】是傳記遊戲，是重現曾經發生過的歷史——他此時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歷史可以在他插手後面目全非，但最後的結局並不會改變，他不必擔心亂搞把自己的家庭拆散。
可是，玩自己老爸，讓他和自己老媽談戀愛，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問題是，我想選葉灼華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