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出半分鐘,傅勁深便步履匆匆地過來了,身後跟了一排醫生,梁知看了下意識地往自己小肚子上捂了捂,只放他一人進來。
僅僅是一天時間,他面容憔悴了許多,鬍子冒出了頭,下巴一片青色,衣服也沒來得及換。
他太了解她了,那天她被他抱在懷中時,那種疏離陌生的眼神,他再熟悉不過。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哪怕她沒開口說話,他也知道她大抵記起了一切。
梁知睡了一天,醫生反覆確認,真的只是手肘擦傷,沒有更多的問題,然而他知道這是心病,她心裡藏著事,不願醒來,或者說,不願意醒來的時候看到的人是他。
可在這一點上,他仍舊沒法顧忌她的感受,他要在她身邊,她不願看也得看。
然而令傅勁深沒想到的是,她醒來之後居然能主動找他。
手下人忌憚梁知的身份,小心翼翼地將原話一字不落地複述給傅勁深,男人不知道她的語調和表情,斂著神色匆忙趕了回來。
小姑娘不讓醫生進門,傅勁深抿著唇點了個頭,隨手關上病房的門,一堆專家級醫生也不知道為了梁知這個手肘擦傷開了多少個小會,此刻卻無情地被擋在門外乾瞪眼。
他沒忽略她那略帶複雜的眼神,只是他不願提起,她不說,他就裝作不知道。
傅勁深幾步走向她,梁知仰著小臉,倒沒有往後退。
她如今恢復了記憶,可這一年來兩人之間的甜蜜也歷歷在目,她其實不像過去那樣怕他,也不太捨得躲避他。
她只是想讓兩人之間的關係回到還未恢復記憶時的單純,他不用像從前一樣擔心她會離開,不用像眼下這樣心驚膽顫地緊鎖著門,派人看著她。
他們是最普通的夫妻,本該過最普通的生活。
男人伸手一把將她攬入懷中,他心跳得很快,後槽牙緊咬著,手上力道很大,生怕下一秒就被她推開,梁知倒出乎意料地平靜。
然而這平靜卻是最令他害怕的,他倒是希望她任性,胡鬧,沖他發脾氣,也不要像如今這樣乖巧懂事,毫無生氣地迎合,這個模樣像極了一年前車禍的前一陣,她醞釀著逃開他時的神情。
那種感覺太令人可怕,饒是狠絕如傅勁深,也忍不住脊背寒涼,他不可能接受她再逃開他一次。
他低頭吻她,微涼的薄唇從耳後一直親吻到白嫩的脖頸,那微微冒頭的鬍子磨得梁知有些癢,然而他的氣息卻越發渾濁。
「知知,知知……」梁知一直沒有動彈,他從她胸前發出悶悶的低喃,大手在她身後毫無章法地撫.摸,這種病態上癮的迷戀模樣,梁知已經很久沒看見了。
他這一年多來努力讓自己學著像一個尋常男人一般,與她相識相戀,然而這種變態的情愫似乎早已在他身子裡扎了根,她失去記憶時,他努力掩藏地很好,如今她什麼都記得了,她見過他最不堪的模樣,他心底的野獸也一點一點重新吞噬他的理智。
梁知卷翹的羽睫微微顫動,伸手想要推開這魔鬼一樣的他卻又實在捨不得。
這個男人可壞了,他有意地把她寵成個嬌氣的小公主,最後原形畢露的時候,也讓她捨不得逃開。
梁知輕咬著唇覺得有些委屈,她精緻的下巴揚著,傅勁深仍舊埋在她的頸窩處放肆,小姑娘捏起拳頭往他身上砸了好一通,似乎在發泄,又像是在撒嬌。
可說到底,傅勁深此刻早已沒有了自信去面對這擁有完整記憶的梁知,他甚至不敢期盼她還能對著自己撒嬌,只要她不推開他,不躲避他,他便能摟得她更緊。
「變態,大變態!你怎麼這麼壞!」梁知委屈地掉眼淚,他手中力道卻越來越大。
然而少女字字句句聽在傅勁深耳朵里,卻是她對過去的種種表達不滿和抗議,對他這一年來的偽裝表達厭惡,傅勁深眸光深沉,牙槽緊咬,仍由她發泄打罵,一聲不吭。
片刻後他將人鬆開,大拇指疼惜地撫上她掛滿眼淚的臉頰,他手指指腹帶著些許薄繭,替她擦去淚痕時小心翼翼。
男人深邃的眼眸盯著她瞧,像是在看一件自己珍藏已久的寶貝。
梁知被他盯著不自在了,別開眼神之後,目光被他搭在自己腰間的大手吸引。
少女垂著腦袋出神,傅爸爸的手再往右邊挪一些,便能觸碰到肚子裡的小傢伙了。
「傅勁深。」她輕啟薄唇,嗓音裡帶著些許啞,還有他如今聽不出來的嬌。
她這一年多來只有在被他耍流氓時逗弄得氣急敗壞的時候才會脫口而出喊他的全名。
那個溫軟的臉頰含羞地喊他「傅先生」「老公」的少女,如今連名帶姓叫他「傅勁深」,他面如死水,心已經沉到了谷底。
「我能回去演戲嗎?」梁知突然問。
傅勁深果然黑著臉,半晌後又努力軟著嗓子哄到:「不要去了好不好。」
演戲又有什麼好?除了讓她學會完美的偽裝而後輕輕鬆鬆逃離他,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理由頂著寒冬烈日,放著舒舒服服的傅太太不做,跑去活受罪。
「我想去……」她大眼睛無辜地看向他時,其實很容易便讓人心軟。
傅勁深別開眼神,牽著她的手走到床邊,讓方才哭得可憐的小姑娘在床上坐定,而後將餐車推到她面前。
「吃飯。」
孕婦的情緒反覆無常,這些日子以來,她也常常沒法控制自己突如其來的情緒,他有意識地避開這一話題,然而她小脾氣上來了,似乎並不想如他所願,少女癟著嘴輕輕地搖了搖頭。
傅勁深手中才剛剛拿起來的碗筷幾乎是一瞬間重新放回到桌上,他此刻心情不大好,可擔心嚇到她,還是努力地壓著脾氣,手上動作並沒有太重。
梁知仍舊微不可察地縮了縮身子。
「好,演戲,你想演就演,只是梁知,我告訴你,別想再離開我身邊,劇組裡沒有任何人能夠幫到你,你別做夢了。」他終於忍不住把心底的話挑明了說,他就是怕她離開,就是怕找不到她,永遠地失去她。
然而小姑娘的重點似乎和他關注的不太一樣,他方才那句一點都不溫柔的「梁知」勾起了她心裡頭的委屈,這種情緒說來就來,她自己都沒法解釋,肚子裡的小傢伙適時地動了動,大抵是個很活潑的寶寶,梁知一下子母愛泛濫,伸手輕輕在小腹上安撫了片刻,而後仰起小臉,眼眶裡還未褪去方才的水光,委屈巴巴地看向孩子他爸:「傅勁深,你就這麼沒有自信?!」
「對於你,我向來不敢有那該死的自信。」
他大概是被急躁沖昏了頭腦,她話中的意思也沒聽出來。
梁知又好氣又好笑,真想狠狠咬他一口發泄,寶寶啊,你爸爸似乎有些笨該怎麼辦呢!
最後傅勁深還是倔不過她,冷著臉放她回了劇組。
只是她身邊明里暗裡安插了不少傅氏的人,個個喬裝打扮替傅勁深牢牢盯著她。
梁知一開始還有些牴觸,後來索性隨他們去吧,她又捨不得離開他,有這些人在,她和寶寶多少都多了幾份保障,她倒覺得更加心安。
不過她已經三天沒主動搭理家裡那個可惡的壞傢伙了。
劇組因為那場小小的鬧劇,需要她補拍好幾個分鏡,梁知索性將傅勁深晾在一旁,每天過得瀟灑自在,拍戲養胎,氣一氣他,也替過去被他強行養在身邊的自己小小地懲罰懲罰他。
然而她卻低估了傅勁深對她的感情,她不理他的這幾天時間裡,他失魂落魄,往日乾市傅少的光彩一掃而空。
男人熬了幾天沒法合眼,她手肘上的結痂並沒有退,出了院去了劇組,傅勁深每天便守在別墅的主臥里,手中捏著她那天臨走時給他寫的小紙條不停地看。
「老公,愛你。」她那會兒是這麼說的,如今才過去幾天,她便不願見他了。
這樣的懲罰太痛,讓他怎麼敢相信她是真的愛他。
梁知小脾氣鬧了三天,第三天的傍晚,她面帶羞意找到了周渠。
「公開?」周渠也是驚得不行。
「嗯,就今晚吧。」
「你家傅總同意嗎?」她揚揚眉,實在沒法理解這倆人的發展走向。
「給他個驚喜吧,他總說自己沒名分,見不得光,覺得我要離開他,一點都不愛他。」梁知一隻手撫在肚子上,眼神溫柔。
「那你真的愛他嗎?」
小姑娘羞澀地點點頭,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當然呀,不然誰要給他生寶寶呀。」
周渠抽了抽嘴角,這小妞怕是不知道,倘若她家乾市傅少願意,隨意勾勾手指頭,都有成千上萬的女人排著隊,搶著給他生孩子。
畢竟這生的可不僅僅是娃,那可是整個富可敵國傅氏集團的繼承人啊!
周渠搖搖頭無奈地看著她笑,一邊打電話給手下團隊人安排公開的事,一邊忍不住上前摸摸她寶貝的不行的小腹:「幾個月啦?」
梁知抿著唇笑了笑:「快四個月啦。」
「那回旅行綜藝路上有的?」畢竟在劇組的時候她天天盯著,傅勁深就是想辦事也沒機會,「嘖,拿著公款辦私事。」
不過轉念一想,這公款還不就是她家男人口袋裡掏出來的。
「你肚子裡揣的這個可是乾市小傅總喲,我得好好在他還躺娘胎里的時候就好好巴結巴結。」
梁知眯著眼,笑得幸福愜意。
周渠看她也像是看自家妹妹一般,梁知年紀比她那個妹妹還小,她總是不由自主地疼愛她:「我總覺得你都還沒長大呢,眼下居然已經懷了四個月大的孩子了,懂得照顧嗎?」
梁知臉頰紅撲撲的,懷了孕之後,眉眼間多了幾分女人的韻味:「沒事的,有傅勁深呢。」
周渠無奈地笑著點了點她額頭:「是是是,你有你家傅總呢,傅總了不起,兩個孩子一起帶,兒女雙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