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小霜覺得周靖航大概是瘋了。
曾經她豁出去所有的勇氣和臉皮向他求婚說要嫁給他,他不同意,白送上門他都不要,如今從乾市跑到這個小村來賴著不走說要搶她?
她是半個字都不會相信。
她本就沒太多自信,周靖航對於她來說更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曾經她還是女大學生的時候跟過他兩年,那時候的她比起現在要好上許多,至少更年輕一些,也更有朝氣,身上沒背父親的債,也有小角色可拍。
如今她在這小村里住了三年,雙手成天接觸泥土也粗糙了許多,當年離開之後,她父親氣急敗壞地向不少她曾經呆過的劇組爆料,雖然她當時的名氣太小,並沒有掀起什麼水花,但至少在她生存的小圈子內是傳播開來了,原本要與她簽約的經濟公司也接連放棄,不敢攤上這麼個爛攤子,她本來就在娛樂圈邊緣打轉,眼下闊別三年,想再入行更是難上加難。
周靖航這個時候跑來說要她,她心裡是一絲波瀾都沒有,然而似乎是旁邊的目光太過灼熱,她有些招架不住,除了覺得莫名其妙,還有點抗拒,她自知確實各方面都不如他,可也不是呼之而來揮之則去的玩具。
她安安靜靜地吃完碗裡的最後一口飯,而後抬頭睨著他,眼裡沒有絲毫當初愛慕他時候的熱情:「你的豪門千金玩膩了?又想找窮學生換換胃口?抱歉啊周少,我現在也已經不是女大學生了,可能不太合您的口味了。」
她如今已經不再像當初一樣年輕懵懂,她還有女兒要照顧,沒精力也沒財力,在感情上實在是耗不起了。
周靖航喉結滾動了片刻,他明白自己給她帶去過多少傷害,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只有長出一身的刺,才能護她和女兒周全。
他已經數不清再次見到她之後,心中到底疼過多少次,或許這種感覺一直都沒停過,自她走後開始,他便再也沒好過。
「沒有過,沒有什麼豪門千金也沒有什么女大學生,在你之前和之後,都沒有和其他外人有過什麼。」他回答得很認真,似乎是在對她保證和承諾。
成小霜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眼神並沒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三年前的她或許會為這樣的話感動,此刻卻顯得漠不關心。
惜惜吃得差不多了,小霜抱著她去院子外的洗手池把油油的小爪子給洗乾淨,回來的時候發現周靖航已經把桌上的碗筷全收拾到洗碗池了。
他穿著一身剪裁精緻的深黑色西服,挽起袖子站在洗碗池前動作利索地把一個個碗筷沖洗乾淨。
整個人的畫風跟這個破舊的廚房格格不入,成小霜經過的時候有意放輕了腳步不出聲,他非要洗就讓他洗吧,反正她賺個清閒,沒什麼損失。
然而惜惜並不知道媽媽在想什麼,她被媽媽抱著經過廚房的時候就一眼瞧見了背對著門口的爸爸,她操著一口甜甜的小奶音,開心地沖爸爸分享了一下自己剛剛洗乾淨的小爪子:「爸爸看,我洗完手手了。」
成小霜:「……」
周靖航聞聲立刻回頭,正巧撞上成小霜的眼神,他唇角不自覺地往上牽了牽:「惜惜真棒。」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就沒離開過抱著孩子的女人,成小霜白了他一眼,抱著同樣沒出息的女兒回了臥室。
周靖航一連在這守了一整周,花了點錢把小霜隔壁的一家民宅買了下來,夜裡睡在那邊,一到白天便厚著臉皮過來,成小霜怎麼趕都趕不走。
他這兩年一直在國外開拓市場,手段能力都不是當初那個毛頭小子能比較的,年初的時候剛剛班師回國,如今已經穩穩地在周氏站好腳跟。
當年還有一爭之力的旁支早就被他一一打壓,大部分氣數已盡,恨不得他開口說手下留情,帶著還算不錯的安撫金連滾帶爬地出國養老,沒有人再能與他抗衡。
周老爺子欣慰於虎父無犬子,卻也漸漸察覺到兒子在埋怨自己,不願回家。
當初周靖航的那段情史後來被周渠有意無意地透露給家裡,話里話外都在暗示周老爺子壞他兒子好事,讓周靖航消沉了這麼多年,老人家本也沒有壞心思,只是望子成龍心切,當心其餘的事擋了他的道,毀他前程,哪成想最後鬧到這種地步。
向來溫軟脾氣好的周夫人都快和丈夫鬧翻了,她早就盼望兒子能夠先成家再立業,誰知道好好的一段感情,一個乖巧的兒媳,就這麼被氣跑了,她也是女人,能懂得那種感受。
當初她十月懷胎生周靖航的時候,周圍一堆人體貼伺候著,就連向來只重事業的丈夫也休了幾個月的假回家陪伴,哪怕是這樣她都覺得苦,更別提周靖航那個還沒娶進家門,活生生一個人受苦受罪的小姑娘會有多委屈,她哪怕沒見過小霜的面,都心疼的夜夜沒法入睡。
周靖航回國有一段時間了,如今在周氏位高權重,公司里的事也不比當年少,然而文旭幾乎是看著他們這段感情消沉下去的,不到萬不得已,他再也不敢拿公事打擾他。
倒是一個多星期後,周靖航接到了文旭從乾市打來的電話,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賴了一個多星期的男人終於有了要走的跡象。
這天他找到小霜正正經經地報備了行程,哪怕成小霜一點都沒有想知道的**,他該說的還是得說,而後又去哄女兒,給惜惜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告訴她,爸爸只是去忙一小段時間,不會不要她。
周靖航離開的第三天,成小霜在電視上看見了當初向她追貸碰瓷的那群人被捕的新聞,那幾張臉幾乎是深深刻在她腦海里,新聞中一閃而過她也能看得出來。
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這群人幹的勾當本就見不得光,如今也是罪有應得。
然而她總覺得事情發生的有些巧合,這麼多年都肆意妄為的人身後一定有不小的靠山罩著,想要一鍋端,除非遇上更強勁的對手,怎麼就這麼巧的在周靖航回國的這一陣碰上了呢。
小霜心中暗腹,卻也不想深究,她唯一剩下的顧慮沒有了,回乾市便是最好的選擇。
周靖航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惜惜原本該有更好的生活,她要讓女兒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地方。
小成惜也到了快要上幼兒園的年紀,小村里只有一間小學,給不了她最好的教育。
當天中午成小霜便告訴梁知自己準備回乾市,並且讓她幫忙找套合適的房子,如今她帶著惜惜,不像從前隻身一人時在哪都能湊合著住,梁知原本就說要把市區的公寓給她們母女,然而成小霜向來做不了占人便宜的事,哪怕是閨蜜也不成。
最後讓周渠知道了,自己弟弟的媳婦背著她弟要回他的地盤了,怎麼都得通一聲氣,幫著照顧照顧。
周靖航到底還是逮住機會摻合了這事。
為了給小霜和女兒挑選合適的住所,明明文旭一個電話就能辦妥的事,他幾乎是每套房子都親自到場挑選。
後來選中的小區地段極佳,小區內部便有乾市頂好的幼兒園,只是年代稍舊一些,樓房的外觀看起來顯得有些老舊。
一層四戶,他一次性買下一整層房,而後壓低了大半成的房價租出去,又擔心小霜起疑,讓周渠發照片給她的時候,故意挑些老舊的外觀拍。
好在她心思少,周渠騙一騙也就這麼定下來了,當天便收到了門鎖的密碼。
周靖航費了一整天的心思添置了全新的家具,又將屋子裡里外外全打掃乾淨一塵不染,每一處都是親自處理的,不假於人手。
然而隔天他開車回到小村接人的時候卻吃了個閉門羹,成小霜好像怕被他逮著似的,在拿到密碼的當天便連夜收拾好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帶上惜惜離開了。
整個院子空空蕩蕩,兩人一去一來,頭尾只差兩個小時。
周靖航白跑一趟也一點兒氣都沒有,搖著頭輕笑一聲,又立刻開著車返程。
此刻哪怕他並沒有接到那母女倆,心裡也仍舊愉悅不少,至少她願意回乾市了,並且就住在他安排好的地方,很多事情都還來得及,他心甘情願讓她耗著。
成小霜是進了房門才發覺不對勁的。
原本小區地段就和租金不太匹配,一進門這屋內的陳設更是目光所及之處全寫著錢,租房為的就是賺錢,哪有東家這麼大方爽快做慈善的,想來想去最終還是想到了周靖航頭上。
然而周渠已經替她把合約敲定了,她之前沒想明白,如今再麻煩她也不妥,況且惜惜年紀太小,舟車勞頓已經夠辛苦,實在是經歷不起再次搬家的折騰。
房子比想像中的大,周渠給她的信息是一室一廳,到裡頭一轉才發現,兩個大臥室帶著一個兒童房,邊上還有衣帽間和書房。
屋子裡一塵不染,是提前打掃過了,惜惜來到新環境後十分有新鮮感,噠噠噠地在屋子裡轉了好半天,誤打誤撞地闖進兒童房裡了。
成小霜還在客廳收拾行李箱,那頭惜惜驚喜地在喊她:「媽媽快來看!是兔兔!好多兔兔還有鴨鴨和貓貓!」
小傢伙情緒明顯又高漲了許多,成小霜聽見她叫自己,趕忙跟過去。
走到門口的一瞬間,她自己也愣了半天,兒童房明顯重新裝修了一番,地上填充了一層軟包之後又鋪上柔軟厚實的地毯,小孩子哪怕跌倒也不會受傷不會疼,圓形的床邊由乳白色的軟墊圍和,中間放了許多小女孩喜歡的毛絨玩具,頭頂的燈是五角星形狀的,牆紙也換成了嶄新的粉紅色。
旁邊連著開放的衣帽間,乳白色邊框鑲著玻璃門,裡頭的裙子全都是惜惜這個年紀這個身形的小孩穿的,一看就是後來才放進來的,每件都由周靖航親自挑選,裡頭藏著一個父親對女兒滿滿的愧疚和寵愛。
眼前這個場景其實在她過去對家的美好幻想里出現過很多次,只是終歸出現在錯的時間,成小霜默不作聲地紅了紅眼眶,然而她堅強了這麼多年,已經很少會哭了,她只覺得鼻間有些酸楚,片刻後又平復了心情。
她彎腰將女兒抱起來,笑了笑,柔聲問:「惜惜喜歡嗎?」
小成惜點了點頭,指著床上一隻小兔說:「知悅姐姐家也有這個,可以讓知悅姐姐來我們家一起玩嗎?」
小霜彎彎唇,親了親她軟乎乎的臉頰:「好,讓知悅姐姐一起來。」
女兒的開心無疑讓她心裡又增添了幾分愧疚,本該她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此刻見了卻當作寶貝一樣,到底是她拖累她了。
惜惜年紀小卻很懂事,都說由奢入儉難,她去過乾市傅家,見識過小知悅那種像公主一樣的生活,她也體會過小兔玩偶好玩可愛,嘗過草莓蛋糕真的很甜,可是回到小霜身邊的小傢伙卻從未開口討要過什麼,唯一念叨過的就只有爸爸。
作為她的母親,她覺得很抱歉。
原本她仍舊對周靖航準備的地方有些排斥,琢磨著等適應了一陣再自尋別處,可是現在看到惜惜這麼喜歡,她突然又捨不得讓她再離開了,住著就住著吧,她又不是沒給錢,周靖航倒貼也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