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們跑了多久,只知道從西疆出發時起我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太陽已近乎西垂,昏黃的雲色伴著清冷的晚風,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
「至少還要半日的路程,才能勉強到東國邊陲的城鎮。」
身後響起慕珩的話,他緊了緊韁繩,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前面就是靠近官道的地方了,今夜只能先在此露宿一晚。」
我嗯了一聲,心中想的只是希望這長夜趕快過去。
慕珩找了一處較為平坦的地方,停了下來,隨之利落下馬。
「來。」
我托著他的手,他攬著我的腰,將我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我去找些柴火,阿憂,你在這裡等我。」
「好。」
我應了一聲,拉起了那馬的韁繩,走到了近旁的一棵樹旁,將韁繩栓了上去。
西疆往北走,會經過一片深山茂林,而這片林子,因著靠近官道的緣故,蛇蟲鼠蟻也不會那麼多,露宿一晚,倒也不會出什麼事。
當慕珩抱著柴火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撿了一些石塊圍了個燒火的堆子。
隨著赤紅的火焰燃起,天色也完全昏暗了下來。
「胳膊可好一些了?」慕珩握著樹枝挑著火堆里燃盡的木頭。
我正掰著合歡給我準備的乾糧,遞給了慕珩一半。
「總會有好的時候。」
慕珩接過那一半的油餅,火光在他臉上印出柔暖的紅色。
「你為何叫秦長老舅舅?」
我注視著那熊熊燃燒的火焰,眼神有些空洞,「他是我母后的親哥哥,除了父皇和西疆人,沒有人知道母后是西疆的聖女。」
慕珩顯然對我的回答有些吃驚,「所以季丞相亡故的夫人也是西疆人?」
我知道,自從前些日子在天佑看到我與季芸那般親密時,慕珩就已經生疑了,只不過,他知那時不便問而已。
我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慕珩卻往我這邊挪了挪,幾乎是靠緊了我。
我側頭,看著他那映著火光的眸子。
「靠著我睡吧,五日,我們會到北域邊境。」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但我卻覺得像是有一種魔力,讓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突然放鬆了下來。而只一瞬,昏脹疲乏之感便傳遍了我身體的每一處,我下意識扶額,但一隻堅實有力的胳膊卻率先扶住了我的肩膀。
夜色微涼,但這懷抱卻與火光一樣暖。
也許真的是這一天,我的身體與精神都太疲憊了,竟真的渾然不知的睡著了。
再睜眼,我卻發現身上披著慕珩的外衫,一側的火堆已只剩燒白的炭灰。抬眸,慕珩單臂撐著下頜,眼眸輕閉,他的呼吸很輕,似乎只是閉目養神。
而事實上,他也的確真的只是閉目養神!
因為我僅僅只是微微抬了個頭,他的眼睛便悠地睜開了,與我四目相對。
「醒了?」
「你一夜沒睡?」
我反問,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我竟然枕著慕珩的腿睡了一宿!而他一條腿伸直,一條腿微曲著。
「你,你不會就這樣堅持了一夜吧。」
如果內心那種震驚可以具象化,我覺得應該是不亞於驚濤駭浪的程度的。
慕珩只是看著我,然後又朝我伸出了手。
「給。」我以為他是要我懷裡他的衣服,便遞了過去。
但他卻半垂著眸子,似乎是輕嘆了一聲?
「拉我一把,腿麻了!」
「噢…「
那如果此刻尷尬也能具象化的話,我應該能徒手摳出一處不亞於王府規模的宅子。
慕珩是真說到做到的,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幾乎是一直在趕路的狀態。除了路過東國時,在客棧睡了個安穩覺,餘下的幾晚,都是露宿將就過去的。
幾日的疲憊讓我有些貪戀身後少年懷中的溫暖,幾次竟沉沉地在他懷裡睡去,絲毫不會因馬背上的顛簸而驚醒,我把這歸功於慕珩精湛的騎術。
就在目之所及突然變得開闊,巍峨連綿的雪山、一望無垠的草原,成群的牛羊駿馬映入眼帘時,我反手扣在了慕珩勒緊韁繩的手上。
他一愣。
「慕珩,今夜我們就此找個客棧吧。」
「可是,前方不遠應該就是北域疆界了。」
我學著他勒馬的動作,握著他的手把韁繩拽緊了些。
「吁~」
微微側頭,我看著慕珩那白淨的下巴已經冒出些許青黑的胡茬。
「就到這吧,這兩日你幾乎都未曾闔眼。」
此刻,我是有些於心不忍的。算上今日,正好是慕珩說的五日,五日從西疆到北域,幾乎算得上是極快了,馬都被跑廢了三匹,我不想這時候慕珩再出事。
拗不過我,慕珩便直接下馬,就近找了一處店家。這種地界交界處,多的是這種賺過路之人錢財的鋪子。
「喲,公子和這小娘子可是南邊來的吧,吃麵還是住店啊?」一進門,穿著薄紗束袖衣衫,腰間卻圍著獸皮裙的女子就迎了上了。
「住店。」
「噢,這可趕巧了,小店剛好還有一間廂房。」
「一間?」
慕珩的眉毛皺了皺,那女人眼珠子轉了一圈,嘴角卻立刻換上了一種風韻猶存的笑。
「是一間,公子與這小娘子,可還住?」
我打斷了老闆娘的話。
「住!我們的馬在門外,勞煩店家幫忙牽到您這馬廄里。」
慕珩顯然有些驚訝我的話,但我卻拽起了他的手朝著樓上走去。
這裡的屋房陳設和西疆或是天佑區別不大,或許歇腳的人也多是南邊來的。
關上房門,慕珩杵在原地,有些拘謹,「剛剛樓下坐的那些人,看穿著服飾多是東國那邊來的人,這個時候,這麼多人在這邊境,肯定是北域有什麼事情,有一間總比沒有好。」
慕珩環視了一圈,最後只是略微把目光落在了那不大不小的床上。
「阿憂,我出去買些東西,你,你先安頓一下。」
我一開始有些沒反應過來安頓是什麼意思,後來直到慕珩關上門,我又看到旁側屏風擋起來的浴桶時,嘴角恍然大悟般彎了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