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地形是月牙環山的高地,戰心大概是五里地的位置,而北域援軍在八里地的位置。」
林一航的突然出聲,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臉上。他卻只是抬眸看了一眼王欽和她的身後人。
「音律一旦響起,我們必然會暴露。阿肆,你帶著你身後的人,從這邊繞過去,在那個位置,先拖住北域的援軍。」
「你們,就在這個位置。」
林一航指了指自己腳下,王欽抱著手裡玉簫重重點頭。
這場雨,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沉重的黑雲早已在頭頂越聚越多,而那團雨霧籠罩的廝殺里,似乎刀劍之聲有些弱了下去。
此刻,我只能心無旁騖,我信林一航,我也信慕珩。
除了信任,我真的不知還能做什麼。
「聖女,你帶著一撥人跟著我,我們從那邊的矮坡下去,現在的天色對我們有利,王欽姑娘,等你在那個位置看到我的時候,就開始吹簫!」
「剩下的人,按兵不動!我們都不是真正受過訓練的兵,所以我們此番的作用是給寧王輔助!大家一定要沉住氣!」
王欽把手裡的蕭舉過頭頂,和著身後所有的人,這是對林一航話的回應。
陳阿肆已帶著那大約百來號人順著山壁繞到了剛剛確定的位置。
雨打在石塊上,滴答而響,除了這雨聲和號角擂鼓聲,我們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等待,我們要等陳阿肆那隊人馬的信號。
突然,雨中一團黑影朝著另一處高坡上駛去,那裡矗立著北域兩萬的援兵。
半盞茶的功夫,那原本沉穩有序的號角聲突然變得急促起來。
「號角聲亂了!就是現在,聖女,我們走!」
我朝身後揮了揮手,跟在林一航後面。
雨水的沖刷下,那原本的土坡已泥濘不堪,根本無法下腳。但此刻,哪裡由得你猶豫,心一狠,我們幾乎都是連滾帶爬下來的。
手上,衣服上,臉上,早已滿是泥水…
林一航看了一眼北域援兵的位置,原本整齊如一,如銅牆鐵壁般的大軍,此刻已人頭攢動起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臨東城傳來的戰鼓聲似乎更加激昂了起來。
當一曲音色各異的喚蟲曲響起,我明顯地聽出疆場上兵馬之聲短暫地混亂。
非號非鼓,突如其來的便只有恐懼!
「一航,快閃開!」
當萬千毒蟲傾巢湧出,如同攻城略地般瞬息而過,絲毫不亞於山崩的泥流。
不論是敵是友,只要被這幫毒物纏上,後果是什麼,根本無法去想。
「不對!」
我怎麼就忘了呢!天佑的將士和慕珩也會成為這毒蟲咬食的對象啊!
我有些著急,但林一航並沒有要動的意思。
可既然選擇相信,那便只有軍令如山。
當不同於戰場廝殺的驚叫聲響起,林一航抽出腰間的雙刀,振臂一呼!
「兄弟們,我們上!」
說完,他轉頭看向我。
「聖女,我知你心中所想,但蠱母在你體內,這個位置,可能控的了剛剛席捲而過的那些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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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腦子還停留在林一航字面的意思上,一個勁兒的機械點頭。
直到看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雨霧中,我才回過神來,明白了為何我明明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林一航卻要我跟著。
我不敢耽誤,面朝疆場,席地而坐。
閉眼那一刻,我能感受到整個四周,甚至說那遠處的山頭,有數千數萬隻子蟲在移動。
這是我第一次嘗試同時操控這麼多不同的蟲子,即便是有極北之境的經驗,但不論是距離還是數量,根本就是兩個量級。
可,我不能失敗,如若失敗,那些正拼死保衛家園的將士便會死…
當心臟傳來劇烈的顫動,我知道,蠱母醒了,她就如同在呼喚自己的子女,一陣一陣在我的胸腔內,用獨屬於它的方式,聯繫著那雲霧之下的萬千毒蟲。
而這一份牽動,似乎將那穿梭奔走的蟲兒化為了我的眼睛,讓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戰局的變動。
腥風血雨,刀槍劍戟,白骨遍野,馬亂兵慌…
我的四肢逐漸發燙起來,所有的意識和精力似乎都往心臟的地方涌去。
粘連著泥土的眉眼已皺得發緊,我雙手緊緊攥著,用掌心傳來的疼痛逼迫自己保持集中的精力,即便頭已傳來陣陣眩暈。
但,我不能亂,一旦心亂了,便感受不到前方的情況…
不知是哪一方的兵,腳步似乎變得急促起來。
當一陣短而急促的號角聲響起,我豁然睜眼,北域撤兵了!
那如潮水般敗退的北域戰士,衝散了團團籠罩的雲雨,我看到了天佑的戰旗!看到了揮舞刀劍的將士!看到了慕珩縱馬橫槍而立!
我聽不清他說什麼,只知他身後天佑的士兵應聲而立。
窮寇莫追。
這定然是他此刻的話。
我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眼底又湧出熱淚。
當急促的戰鼓聲再次響起來,卻是勝利的狂歡!
這一仗,天佑勝了!
我踉蹌著起身,卻感覺鼻腔有股暖流而下,抬手一抹,血跡順便被雨水沖落。
我想,若北域再堅持一會兒,七竅流血大概能形容我那時的樣子。
一己之力同時去控制這麼多子蟲,算是突破極限了吧。
多日未眠的疲憊,全憑一股信念支持,而剛剛那孤注一擲的舉動,讓此刻的我真的覺得自己被透支得乾乾淨淨…
映入眼帘之景,竟都重疊起來。
恍惚間,我看到有人縱馬而來。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才看清,是慕珩。
他駐馬回韁,一身戰袍被雨水沖刷的緊緊貼在身上,手裡握著的長槍寒光若現,而臉上,血跡混著雨水滾滾而下…
我立在石塊兒上,半垂著眸子望著他,嘴角緩緩勾勒出弧度。
兩相無言,卻早已勝過千言萬語…
我不知他眼中有沒有淚,但我早已淚如雨下…
是思念,是見他無事的心安,更是戰爭得勝,喜極而泣。
我想朝他跑過去,可剛抬腳,便覺得腿一軟,朝前栽了下去。
「阿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