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日子如常過著。
季芸說她想勸季丞相辭官,直接隨她搬離天佑城。
我問為什麼。
她說,無相樓查明,雖然沈舒怡垂簾輔政,但慕辰已經秘密入住鳳儀宮。
與其說所有的決定是沈舒怡下的,倒不如說沈舒怡成了慕辰的擋箭牌,或者執行者。
我沒有任何反應,這些不過是事先就預設好的故事走向,慕辰要的終究還是這天下。
「無憂,前些日子,沈舒怡加收了東國各番邦的稅收,南城尤盛,現在已近五月,但雨水盛少,怕會惹來民怨,怕是這一兩年,依舊多事之秋。」
我手上繡花的動作一頓,南城本就已經地處偏僻了,初春少雨,已經是不好的兆頭,又加收稅賦,無疑是將百姓逼上死路。
寧王離世的消息天佑已經收到,只是提拔了原先的副將成了南城暫代城主,這一切的一切聯繫在一起,讓我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變得有針對性質起來。
難不成,慕珩的死也是慕辰做的?
可為什麼呢!慕珩已經不是他的威脅了啊!
想著,針頭戳破了手指,讓我沒忍住輕哼一聲。
「無憂,你為何要繡喜服?是合歡的?」
「我自己的。」
「什麼?你…要嫁誰?」
季芸一臉的不可思議。
「自然是慕珩。」
「可是…」
季芸登時站了起來,我淡然地看向她,眼神堅定。
而我這目光,似乎讓季芸原本要說的話悉數都收了回去,再開口,已然變成一句,你真的想好了嗎?
「阿姐,慕珩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我陰暗的一生,可現在這束光被太陽收了回去,我知道我不能奢求擁有太陽,可阿姐,曾經,那太陽光確實照在了我的身上。」
「日落歸山海,山海藏深意,阿姐,我不想有遺憾,你覺得是執念也好,是我任性也好,可這些年,我不都也是這麼過的嗎?」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除了他,沒有人再會成為我的良人,我覺得我的心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季芸又坐回了位置上,眸光憐惜。
「可舅舅會同意麼」
「他老人家為我操勞太多,我不想忤逆他,可是這件事,我也做不到讓步,即便舅舅不同意,此生,我依舊只願做慕珩的妻。」
我說得很決絕,根本不留商量的餘地。
「好,我幫你去說服舅舅。」
我唇角彎彎,低頭繼續繡著喜服裙角上的山茶花。
鴛鴦、龍鳳、瑞獸我都覺得像極了諷刺,只有深秋孤傲而放,整朵凋零的茶花最為適合不過了。
若選擇枯萎,便不留任何餘地。
就像此刻我選擇穿上這嫁衣一樣,即便是一場冥婚,即便是一位亡人,我也要選擇不遺餘力地開,毅然決然地落。
我沒有想到,秦桑竟然同意了。
他找了西疆最好的風水先生,說下個月初九,宜婚喪嫁娶。
我說好,接下來的日子,我又有了期待。
月底的時候,我終是收到了賽婭的信。
她說那日慕珩為了救我墜崖,我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她雖是受了輕傷,但還是跟著宋序到了崖邊找了慕珩整整一日。
因為齊齊的事情確實她沒辦法耽誤,前些日子所有的事情剛剛穩定下來。
對於提前離開和現在才回信這兩件事情,她和我說了抱歉,又問了我是否有找到慕珩。
最後,她在信尾留下了一段小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念安。
我的指尖撫過每一個字,很難解釋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感情,但我總覺得,只有慕珩會與我說出這樣的話。
真是可笑,或許是我接受了離別,卻低估了自己的思念吧。
即便是沒有喝下那一碗的孟婆湯,即便是閻君讓慕珩早投了胎,又即便是他真投胎到了齊齊,也還不到會提筆寫字的時候。
我突然有些笑自己的痴傻,便也沒有選擇給賽婭回信了。
初九這日,西疆和南城都很熱鬧。
從靈河到西疆的界門,再到每一處拐角都掛滿了紅燈籠,而所有的木樓之上,大紅綢緞如懸瀑一般落下。
我說不用這麼大費周章的,畢竟只有我這一個新人。
秦桑卻說,她的女兒死得早,不能親自看她嫁人,而現在,我就是她的女兒,既是他的女兒要出嫁,就是西疆聖女出嫁,該有的那便一樣都不能少。
一大早,合歡就把我叫了起來,王欽和季芸還有平日關照的婆子們都來了,她們都笑著說要沾沾新娘子的喜氣,可我看得到,她們每個人眼裡的淚。
這場婚事,不僅僅是我,似乎是每個人心中的痛。
只不過,我痛的是我永失所愛。
而她們,則哀我要賭上一世幸福。
從徹底放下死的執念後,我就有特意在調養,因為我想在這一日保持最好的狀態穿上嫁衣,現在倒真是有些珠圓玉潤起來。
長竹從南城搬來了慕珩僅留下的東西,他說我成了他家寧王的王妃,這些總應要交給我的,可說著,他就哽咽起來。
「你哭什麼!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合歡推了長竹一把,長竹抹了一把眼淚,又笑起來。
「我高興!看到聖女成為王妃,我高興!」
我也跟著笑,可看著那箱子裡的東西,我的心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痛。
裡面都好多木簪,但卻皆是帶著瑕疵的,我摸了摸頭上那多桃花,眼前突然浮現慕珩夜夜挑燈雕琢的樣子。
以後,再也沒有人為我這般準備禮物了。
「吉時已到,聖女出閣!」
司儀喊了一聲,季芸笑著攛掇我趕緊蓋上蓋頭,我又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鳳冠霞帔,千嬌百媚。
慕珩,此刻你是否在天上,看得到我這獨屬於你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