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沒有想到謝霽華竟先帶著他來到了醫館。原來她還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傷,阿木內心對謝霽華的崇拜不由得又多了幾分。謝霽華讓藥師給阿木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傷口並開了幾副藥。她渾然不知自己在阿木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她只知道這幾副藥開下來,腰包幾乎被掏空了。他們三人住在山上時並沒有什麼經濟來源,所以手頭並沒有多少積蓄,自己此次下山也沒有帶很多的盤纏。她無奈的想著,果然救人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救的。罷了,所幸這孩子還算乖巧,救了他也不虧,自己也不忍心看到他帶著一身傷口跟著自己。
隨後,阿木帶著謝霽華去到了第一樁案件發生的地點。由於不久前才發生了那樣殘忍的事情,這一帶已經很少有人出沒了,這倒是給謝霽華他們的探查工作帶來了不少的便利。第一樁案件的死者名叫王志順,是當地的一個小地主,為人囂張跋扈,大家見到他都得繞道走,生怕一不小心衝撞了他,畢竟這人可不好打交道。
此時的王宅大門已經被貼上了封條,他們不好從大門直接進入,只能另闢蹊徑。謝霽華繞著宅子轉了一圈,在東側的牆邊發現了一棵歪脖子樹,倒是可以從這個地方翻入院中,可問題是她身邊還跟著個孩子。她蹲下來,視線與阿木的齊平,認真地問他:"阿木,你會爬樹嗎?"那少年連忙點了點頭,然後像是要證明自己似的小跑著來到樹邊手腳並用地準備往上爬,然而試了幾次卻是一直往下滑。一抹可疑的紅色攀上了少年的耳朵,大概是怕被笑話,他連忙說道:"以前可以…可以爬的,今天傷口太疼了,有點…有點上不去。"謝霽華看著他這般可愛的樣子,不僅失了笑,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為了行動方便,她取下了背上的古琴藏在了不遠處的柴草堆中以防被別人盜走,然後她來到少年身邊,單手抱住了少年的腰,然後腳尖一借力,登上了九尺高的院牆。少年沒有想到她突然間的動作,他親眼看著自己的雙腳離開地面,直到騰空,嚇得他趕緊把頭埋在謝霽華的頸窩處,等他回過神來,他們已經進入了王宅的內部。而此時謝霽華內心想的是等一下該怎麼圓自己身份的謊呢?畢竟誰會相信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琴師,一個弱女子竟會使輕功呢?不過只能說阿木還是太單純了,他一時竟沒有對謝霽華的身份感到困惑,反倒是興奮地誇起她來:"好厲害呀!竟然一下子就飛起來了!"謝霽華也只能尷尬地笑笑,未置一詞。接下來也就十分專注的投入到了偵察工作當中。
她直奔王志順遇害的臥房,推開房門,一陣塵埃向她撲面而來,她拿手揮了揮,但還是被空氣中的粉塵嗆到了,淺淺的咳了幾下。距案發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屋子中的血腥味都已經散的差不多了。映入眼帘的就是靠床的那面牆上一道乾涸的血跡,那應該就是王志順身死的地方。據阿木了解到的消息,王志順應該是被鄭屠常年用來殺豬的那把屠刀抹了脖子一刀致命。可當謝霽華靠近那面牆便隱隱覺得事情有什麼地方不對,立馬問跟在身側的阿木:"我記得你說過王志順身長多少來著?"阿木回憶了一下,遲疑地說道:"我沒有辦法精確的報出他的身長,但是我想應該是七尺左右,因為他要比鄭屠矮上一點。"那便對了,所有的一切就說得通了,謝霽華篤定地說:"兇手不是鄭屠。"阿木嚇得一個激靈,為什麼眼前的人看一眼就知道兇手不是鄭屠,但他又不免有些懷疑,畢竟官府那麼多人來查驗過,都說兇手是鄭屠,難道官府的人也會出錯嗎?謝霽華很快就解答了阿木的疑惑,她指著牆上的那道血跡描畫著它的走向,說:"你看,假設兇手是鄭屠,他拿著刀去砍比他還要矮一點的王志順,那麼牆上血跡的走向應該是向下的。可現在你看牆上那道血跡明明是往上走的,這就說明… "謝霽華沒有接著說下去,但是阿木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說明殺了王志順的人是一個身高比王還要矮的人。"謝霽華欣慰地揉了揉阿木的腦袋,表示認同。
像是為了進一步印證她的猜想,她又繼續分析到:"再者,你看這血跡呈線狀,有規則地分布著,說明兇手砍人時的速度並不慢,並且用的力道也不輕。若是像鄭屠那樣長年殺豬的人砍斷一個人的頸部,簡直是易如反掌。可你不是說過嗎?你見過的那幾具屍體上只有一道切至動脈的傷口,並不算太深。鄭屠用盡全力卻只給死者的脖子上淺淺的劃了一道,怎麼想都不可能吧。所以兇手的力氣一定比鄭屠小得多,也有可能是一個不擅長用刀的人拼盡全力劃的一刀。"這下阿木徹底明白過來了:"所以說鄭屠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那他到底是誰呢?""目前來看還不明了,所以我們接下來的工作就是要找出真正的兇手。"謝霽華看向阿木的目光中充滿了堅定。
阿木在欽佩之餘,終於認識到了一個問題,一個長年處在樂坊的琴師為什麼既會武功又有著過人的洞察力。所以她一定在身份上對自己撒了謊,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害自己,況且自己身上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人覬覦的,她還給了自己這麼多不曾擁有過的東西,於是他決定就算她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他也跟定她了。他只要認認真真地做好自己的任務就行了。謝霽華並沒有發現阿木的異樣,她沉思片刻,然後說道:"接下來我們就去第二個受害者的住處吧希望能發現更多的線索。"阿木用力地點了點頭。
第二個受害者是當地一家書院的先生,他在鄉間的風評極好,從不與他人交惡。聽聞他的死訊,大家都感到一陣惋惜,畢竟是那樣一個受人愛戴的人啊。謝霽華他們憑藉同樣的方式來到受害者的房間,依舊是一道血跡,看著血跡噴濺的形狀應該是同一把兇器同一個兇手,可是這次的血跡卻是向下的。這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個教書先生並不高挑,甚至比一般男人還矮些,所以現在看來這個兇手的身高應該是介於王志順和這位先生之間的,這樣的話嫌疑人的範圍再次縮小了。
觀察完了血跡,謝霽華又開始查看這個房間中所能提供的信息。只見死者的書桌上攤放著幾張紙,紙上反覆的出現一個地名瀘州。這個地方謝霽華再熟悉不過了,因為這就是她剛下山時到達的那個縣城。她仔細地看著這些紙張,大概了解到這個教書先生是要去瀘州的書院中參加集會,他還為此做了許多的準備。可是無論謝霽華怎麼看都覺得這些紙張缺少了某些部分,有很大的可能是被兇手拿走的。果不其然,在幾番搜查後,她終於在燭台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發現了幾滴血跡。當時受了重傷的教書先生隔的那麼遠,又喪失了行動能力,所以這些只能是兇手留下來的。那麼兇手的身份就已經昭然若揭了,定是同樣要參與此次瀘州之行的人才會衝著這幾張在旁人眼中並不值錢的紙來。謝霽華轉頭對阿木說:"走,我們去書院。"
另一邊,幾個身著玄衣的人被漳縣的官員領著來到了王宅的門口。那官員滿臉獻媚,對著領頭的那人點頭哈腰。為首的那人一臉肅穆,長眉入鬢,眼眸深沉如潭水,閃爍著冰冷的光芒,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他的臉龐線條分明,輪廓堅毅,鼻樑挺直,明明是一張英氣的臉卻緣著眼尾的那顆淚痣平添了幾分俊美。他身穿一襲黑色長袍,袍袖隨風翻動間露出了腰間的令牌一一大理寺卿江淮。漳縣地處偏遠,從金陵城至此處花了一些時間,今日剛到這裡甚至還沒歇過腳,他便直奔王宅。站在他旁邊的官員在此人的威壓下,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顫:"大…大人,這這就是案發的地方。"
江淮走在前頭,推開了那扇房門。身後的官員低著頭跟著眼前的人,口中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不料一下撞在了那人挺闊的背上,是江淮忽然停住了。那官員不免有些疑惑,出聲詢問道:"大人,是有什麼問題嗎?"其他幾個玄衣的隨從也停下來,看著自家大人。江淮薄唇輕啟:"有人來過這裡。"一句話直接嚇得那官員一屁股坐在地上,因為知道大理寺要來查案,他可是把王宅上下全部都封鎖了,連門口的封條都還在。江淮如今斷言有人闖入了這個地方,這就是在變相的說他們官府辦事不力,再說這江淮的手段很是毒辣,是出了名的狠人,自己定會被治罪的。但他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小心翼翼地問道:"大…大人,何出此言呢?"江淮像是懶得解釋似的,看都不看一眼地上的人,抬腳踏入了房間。就當那官員認為江淮不會解釋的時候,那人竟幽幽地說道:"半個多月沒有開過的房門,打開時竟沒有揚塵,太不自然。"看來這次辦事不力的罪名是被坐實了。那官員悻悻地從地上爬起來,耷拉著腦袋繼續跟在江淮身後。
江淮在看到血跡的一瞬間,便皺起了眉頭,他的頭腦飛速的運轉著,將頭腦中有關鄭屠和王志順的信息過了一遍,很快就發現了破綻。他不禁嗤笑了一聲,只一眼便知道了鄭屠不是兇手,讓他大老遠的從金陵趕過來,結果破的就是這麼個案子,是當他很閒嗎?也是,底下的這些個草包,天天吃著朝廷的飯,真才實學是一點沒有,看來是時候好好管制一下了。江淮放慢了語調,像是故意說給那官員聽的:"張大人,貴府上是何人斷的案啊?真是好有本事。"後面幾個字又加重了力道,給張福來了個當頭一棒,讓他直冒冷汗:"案子難道有問題?"
"張大人,您說,抓捕對象錯了,稱不稱得上是問題?"江淮想,他已經在盡力委婉地表達這個事實了。
張福在短短的一刻鐘內已經被嚇癱過無數次了,這一次可是真正的把他壓垮了:"兇手不是鄭屠?!"
江淮只是笑笑不說話,但好像有什麼都說了。他也不準備再此多作停留,因為這下產生了新的兇手,而且還有一個躲在暗處的人也在探查這個案子,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之前就不能放鬆警惕。至於第二個死者,與其再去案發現場過一遍,他還是想用更加簡單的方法。他先前叫人查了與王志順結仇的人。不得不說這個王志順真的是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不得消停,單單是這些鄰近的仇家就已經占了一整頁的紙。他又調出了與第二案的教書先生王緒有關的人物,很快就鎖定了幾個目標。
身旁的下屬薛明正匯報著有關王旭的信息,安分,老實,受人尊敬,完全不像是一個會與人結仇的人。
"可如今這樣的一個人卻被殺了,會是…他的仇家嗎?"薛明表達了自己的困惑。
"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所有殺人放火的行為都需要一個充分的理由,或許這位王先生僅僅是擋了某些人的路呢?"江淮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在那些目標中划動,最後落在了一個名字上。
"那我們接下來?"
"去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