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這下總算知道什麼叫做背後沒人,行事處處難了。
他都那樣了,還被人一秒鐘拽回來。
至於說去福地的事情,林北要是孤家寡人的話,他一定很樂意。
可現在不說林懷南在天上論道呢,就說正氣盟那邊自己還沒有搞定呢。
「要不商量下,我先回家一趟?」
林北舔著笑臉。
林淵淡淡說道:「不行。」
他不容商議。
林北眯起眼睛,問道:「這麼著急?」
林淵意味深長道:「繼續待下去,你的因果就大了。」
「仙體不可染過多紅塵之氣。」
林北聽聞此言,林淵比自己還清楚所覺醒聖體。
林北說道:「林懷南會如何?」
林淵淡漠說道:「死。」
林北深深皺眉,「沒有其他出路?」
林淵高坐團蒲,淡淡說道:「你可知文道為何不興?」
為何文道不興?
林北思索一會兒,說道:「文道七境。」
「那並不是緣由。」林淵搖頭說道,「天宇立國之本,為斬妖所得大氣運。」
「普天之下,若論最懂氣運之人,當屬聖帝。」
看林北執意要因為林懷南而去得罪天宇聖朝,林淵也就將利害言明,「以國之名,匯聚人族氣運為根本。」
「這天宇,實則為一巨大氣運容器。」
「聖帝意圖領悟人道,化作人道渺渺第一位至尊。」
林淵深沉說道:「人道不滅,聖帝不亡。」
「以人族氣運,煉化人道至尊,聖帝在位期間,將小小天宇擴至如此龐然大物。」
「收九大宗門八大世家,間接壯大天宇氣運。」
「文道起於人道,有讀書人參悟道理而演化出現。」
「聖帝立下金榜,以氣運鎖住文道,自此之後,所有文人氣運不再移到文道,轉而入了天宇氣運。」
林淵指了指上方,說道:「你的那位朋友,他摧毀金榜,以浩然文氣為文道打破桎梏。」
「此後文道氣運歸文道,不再受天宇所收,此已經犯了聖帝逆鱗。」
聽著林淵所說,林北為林懷南論道的舉動感到不安。
他深感不妙,但已經無法阻止林懷南。
林北想到林淵,以林淵仙人之姿,或許可以幫忙。
林淵察覺他的想法,輕笑搖頭,「天宇境內,縱然天下仙君齊至,無人可與聖帝一戰。」
「林北,仙人亦有高下之分。」
林淵抬起一指,輕輕落下。
指尖所過,空間猶如薄紙般被切開。
「此方天地脆弱,仙人一動,便是這天地難以承受。」
他收回手指,拿到破碎虛空重新閉合。
仙人之力強大,在這凡間之內隨意動手,便是一場災厄。
「若我與聖帝動手,上京不存,萬萬生靈隕落,所造紅塵殺劫不可承受。」
林淵平靜說道:「你願意看到這局面?」
林北沉默了。
若是救林懷南的代價是生靈塗炭,林懷南絕對一萬個不願意。
「我與聖帝有所交易,羽化聖地成立,便是以這樁交易為基礎。」
林淵說:「我要你去福地閉關,便是希望你不要參與此事。」
「你是羽化聖地的護道人,未來將由你與林曦帶領聖地走得更遠。」
「林北,若是你自願進入,我便破例傳授你羽化仙法,以你之姿,入極境登仙非是不可為之。」
林淵緩緩抬手,掌中凝聚麒麟之影。
掌中麒麟出現那一刻,林北只覺自己無法抵抗。
「此為血權無上,你若不願,便只可鎮壓,待到突破九境,便可解開。」
林家血脈,皆來自林淵。
凡林家弟子,皆無法抗拒著血權無上。
甚至覺醒越高者,越受到血權牽制。
可以說此物在手,林淵只要一念,哪怕各脈家主,也需俯首稱臣。
林北受到血權壓制,身體不斷低下。
他面露不甘,可這是來自血脈的壓制。
林北縱然再不甘心,也無法擺脫一身血脈。
林淵抬手打開福地通道,一揮手,林北便被推入其中。
他眼睜睜看著通道關閉,自己則落入福地之中。
林淵的眼神,不像是看後輩,更像是看一個工具。
林北總算知道,為什麼林淵根本不怕自己拒絕。
只要是林家人,都無法抵抗林淵。
那是比五行造化爐更加可怕的東西。
血脈。
...
金榜題名。
林懷南印證了自己所想。
同時也知,麓山四友有經天緯地之才,卻苦苦困死七境。
楮知白在林懷南成為御史後找過他。
文道一生,皆困於金榜。
文道起於人族,為人族之道。
天宇收攏人族氣運,更是奪去文道氣運。
林懷南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但他還是執意要見一見聖帝。
看看那個將文道璀璨給生生扼制之人。
登玉階那一刻,便是論道開始。
有一塊石頭堅不可摧,上有二字,名曰人心。
林懷南窺見石頭,屹立中央,猶如大山不可越。
「既無路,那便開路,我有一劍可破人心。」
他舌燦蓮花,白練之劍瞬間斬開石頭。
人心雖強,不敵口舌之語。
人心之石破開,林懷南踏步而上。
天有飛鳥而過,口中不斷發出吖吖難聽之聲,令人煩躁不已。
林懷南耳邊不斷縈繞那難聽之聲,耳朵流血。
那飛鳥聲音難聽,更有殺人之能。
所動靈敏,飛劍亦不可及。
林懷南說道:「所有穢語,無非過眼雲煙,難入心頭。」
只見有雲煙飛起,遮住飛鳥。
與難聽聲音俱化作不見。
林懷南擦拭耳朵鮮血,繼續向上。
此次是一隻金蟾,金蟬口吐元寶化作金山,金山落下,要將人砸死。
林懷南身上無數經義紛飛,化作一座同樣巨大的書山砸下取締金山。
只見書山演化一條彎曲而上直通天府的道路。
「書山有路勤為徑。」
林懷南走上書山,書山所寫,皆為他自所學。
學識淵博。
「咦?」
輕咦聲響起,有女子輕薄紗衣下白皙皮膚若隱若現,眉眼之間更有無限風情。
女子抬眼,便足以引得無數男子駐足回眸。
唯有林懷南,雖有觀望,卻不曾停下。
女子出聲道:「先生既看我,為何不來?」
「君子論跡,非論心。」林懷南說道,「我看你,是因為我心動,我不停,是因為我道堅。」
女子聞言輕笑,身形逐漸消失。
林懷南越過書山,前方便是一望無際的海。
他平靜踏上洶湧海水,腳下凝聚出一艘小舟。
「學海無涯苦作舟。」
他立於小舟之上,任憑風雨再強,也無法讓其退縮,海浪再大,也無法將其掀翻。
海下有巨大黑影跟隨,宛若巨口要將林懷南吞噬。
林懷南眉頭皺起,手中出現一根毛筆。
他抬手虛空落筆。
筆下勾勒萬千小魚兒。
小魚活靈活現,落入海水,以小巧身軀托起小舟。
大口合攏之前,小舟已然被推出千里之外。
林懷南再一揮筆,筆墨飛濺,魚兒紛紛吞食,身體變大許多化作一隻只錦鯉。
他再將筆探入漆黑海水。
這一神來之筆,使得海水之下綻放光芒。
原本沒有盡頭的海水,化作乳白色。
乳白大海上,一輪白日生出,懸掛於海上照出遠方玉階。
錦鯉全速游去,在到達玉階後,紛紛探出腦袋與林懷南告別。
林懷南拱手一禮,繼續踏上玉階。
玉階往上,便見雲層。
雷聲驟起,又見凶神惡煞者化身雷部惡神,手持雷霆劈下。
林懷南身上浩然之氣迎上,手惡雷劈身,身體搖晃。
他強忍不適,「天降大任於身,必將磨其心智,煉其筋骨。」
浩然正氣凝聚於身,化作比武道金身更不可破的浩然之身。
外邪不入體。
惡神再起雷電落下。
浩然之身震盪雷電,林懷南所言之語,化作雷電返還。
惡神隨砸雷而下,卻被雷霆所滅,面容驚懼,毛髮豎立。
惡神隕落,所剩玉階不多。
林懷南擦拭嘴角鮮血,來到最後一階。
身登三十三重宮闕,他堅定腳步從不遲疑。
一步踏入,他已坐團蒲之上。
「可悔?」
有聲如審判。
林懷南堅定道:「不悔。」
「文道為教化之道,教化眾生之道。」
那聲音又問,「你可知此舉將造就妖族更容易成道?」
「天生妖族,壽命悠長,本已經是占據優勢,得文道教化,脫去野蠻,將成妖族再起之患。」
「爾此舉,推人族入萬丈之淵,是為人族罪人。」
聽到此言,林懷南搖頭說道:「妖族習我人族之道,退去野蠻,便不再會與我人族為敵。」
「天地不仁,蒼生皆為芻狗。」
「教化之道在於開拓民智,洗去野蠻。」
「以文之道,所立足無非四字。」
林懷南鄭重說道;「天地親師。」
「天地師親?」那聲冷淡說道,「尊天地,尊長輩,尊師長。」
「文道立足之本?卻不知無聖朝之建立,何來人族之休養生息?」
「國者,君也。」
「無國者,何來家業?」
「當為五字,君天地親師。」
林懷南拒絕道:「君為大家長。」
「錯,君為君,子為子。」聲音再道,「若為親者,何來不為血脈者?」
林懷南默然,若君入親列,人人視作血脈子嗣,君又何處?
他知道自己論不過對方,則重新編列五字排序。
「君雖尊貴,然天地無私,當為天地君親師。」
天地在前君次之。
此言一出,天地共鳴。
有金龍發出龍吟附和。
滿堂花香,仙樂共鳴。
那聲音再起,「既君在前,以臣見君,為何不拜?」
林懷南的對面,模糊身影出現。
非是有意遮擋,只是那濃厚道韻聚於身體。
隱約可見,一張年輕面容,身著非是象徵皇室的明黃衣物,卻是一身蒼衣勝雪。
帝王之氣不顯,更多的是一股子出塵之氣。
拜字落下,林懷南只覺身體有莫大威壓,壓著自己就要跪下。
若這一跪,從此文道將低仙道。
林懷南浩然之氣頂起,他一點一點讓自己的腰直起來。
不卑不亢道:「師者,授業解惑者,掌眾生教化。」
「眾生為其弟子,可有以師拜子呼?」
聲音之下,林懷南站起。
那浩然正氣衝破雲霄,引動文道氣運,凝聚成書山與苦海。
他傲然而立。
雖是境界有差,卻在聖帝威壓之下猶如青松。
聖帝抬起右手。
林懷南四周望去,卻見自己已然是他人掌上之物。
五指合攏,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就當即將墜入無邊黑暗之際,林懷南脫口而出一句。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
剎那間,舌綻華光,文道之劍破開黑暗。
聖帝右手上,一道血痕出現,眨眼恢復。
林懷南在一劍之後,身上浩然之氣近乎乾枯。
聖帝淡漠說道:「可還有手段?」
林懷南哈哈一笑,「文道已成,我心無憂矣。」
只見書山與苦海消失不見,縱然聖帝也無法推演其去向。
「為文道開宗者,去吧。」
聖帝沒有再出手,而是看著林懷南。
林懷南氣息漸無,身體化作正氣,散落世間。
這場浩蕩論道,終以林懷南死亡落幕。
只是隨著林懷南死亡,這方天地沉寂許久的文道,卻接二連三地燃起火苗。
一望無際的黑暗平原,一點接著一點光芒亮起。
文道氣運再也不受桎梏,散落到每一位文人身上。
山間小路上,即墨侯抬頭望去。
「唉......」
長聲嘆息,引起龍思惜注意。
「侯先生?」
龍思惜不知為何,感覺自己的心有陣陣疼痛。
她望向即墨侯,即墨侯搖頭一嘆。
「不知是喜是悲。」
他看向龍思惜,面色複雜,「只是至此之後,文道不再弱於任何人。」
「文道未來,便靠你了。」
突如其來的重任,讓龍思惜錯愕。
她不知道,若不送出本名字,此刻的即墨侯當入九境。
只可惜,本名字缺失,縱然即墨侯有經天緯地之才,也只能止步不前。
如今即墨侯唯一願望,便是讓龍思惜帶著文道走得更遠。
女子教化職責,就靠龍思惜了。
在即墨侯感慨時,楮知白也感受到文道的變化。
他給自己倒了杯酒,酒水渾濁,算不得多麼好。
可他飲酒,卻覺如飲仙露,讓人甘之如飴。
自此之後,大儒楮知白不在,有的只有四境書生楮先生。
「文道當風流啊。」
天下文道氣運散落。
無數書生同時有感。
此後文道,當風流於世。
而林懷南,被奉為天下文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