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震耳欲聾
半夜的時候,言初被噩夢驚醒。
夢裡鋪天蓋地的大火,她又被關在那個漆黑幽暗的地下室。
烈火灼燒的痛和瀕死的絕望如藤蔓,纏繞在她的脖子上,像是要將她拽入深淵。
她嚇得騰坐起來,下意識伸手去摸旁邊。
摸了個空。
身側的床鋪冰涼。
那一瞬言初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生疼!
她手忙腳亂掀被下床,赤腳準備去找。
路過陽台邊,聽到窗簾後傳來說話聲。
女人嗓音嬌俏,不滿撒嬌,「你到底什麼時候跟那個啞巴提離婚?你該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言初垂在身側的手指輕顫一下。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沒有。」
言初身形輕晃。
本就被噩夢嚇得蒼白如紙的臉色此時白到幾乎透明。
哪怕心裡很清楚,此時聽男人說起,依舊有萬箭穿心的痛。
「既然沒有那你就跟她離婚啊!這麼多年我沒名沒分跟著你,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第三者,你難道就不能給我一個名分嗎?」
陸雅溪的聲音染上哭腔,破碎令人心疼。
然後言初聽到薄錦琛近乎無奈的嘆息。
他說,「別鬧,我沒辦法和她離婚。」
他說沒辦法,而不是不能。
他心裡,其實是想過要和自己離婚的吧?!
只不過礙於薄爺爺臨終的吩咐,礙於薄家的顏面,所以他沒辦法開口。
巨大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言初再也撐不住,身形踉蹌後退。
腳後跟撞到床尾,砰地一聲。
言初痛得皺眉,陽台的窗簾卻「刷」地一下被拉開了。
穿著黑色絲質睡袍的男人,透過陽台玻璃門與她對視。
那一瞬間,沉默震耳欲聾!
只有電話里陸雅溪的聲音在繼續叫囂,「薄錦琛,你們家養了她二十年,什麼救命之恩還不完,非要搭上你的一輩子?!」
薄錦琛眼神微動,骨節分明的手指抬起,指尖輕點屏幕。
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言初掐緊了指尖,像是等待著被宣判的罪犯……
事實上,她就是個罪犯吧。
一個拆散了薄錦琛和他心愛女人的罪犯。
想到這裡,言初垂下眼睛,熱氣不受控制的往上涌。
玻璃門被推動,氣質冷冽的男人從陽台進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都聽到了?」
言初一下子抿緊了唇瓣。
過了大概十秒鐘,她才緩緩抬起一張蒼白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纖細白皙的手指比劃著名:對不起,我沒有故意偷聽。我起床上洗手間,沒開燈撞到了床,不知道你在陽台打電話。
二十年的相處,從言初被帶回薄家那天,她就一直沒說過話。
後來薄爺爺勒令全家學習手語。
不需要會比劃,但必須能看懂。
薄爺爺幾乎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言初,甚至比對他的親孫子和孫女還要好。
薄錦琛看著她漂亮的手指如同舞蹈般飛快跳動,眼底波瀾輕輕晃了晃。
「聽到多少?」
言初嘴角挽出一抹淺淺的笑:只有最後一句。
她已經很熟練對薄錦琛撒謊了。
這些年為了掩藏自己的真心和感情,她不知道對薄錦琛撒過多少謊。
這些謊話多到有些連她自己都記不清。
像以往一樣,她說完後小心而忐忑的望著薄錦琛,生怕被他拆穿。
男人神情沒有什麼變化,依舊是冷冷淡淡的。
言初猶豫了一下,再度比劃:其實,你不欠我什麼,如果你想……
薄錦琛周圍的氣息在一瞬間陡然凌厲。
男人伸手掐住她的肩膀,居高臨下看著她的那雙眸子暗沉到仿佛要將她吸進去。
言初愣住。
有些驚慌失措的望著他。
他生氣了?
為什麼?
言初不懂。
薄錦琛卻已經冷著臉扔下一句,「你自己睡吧,我出去一趟。」
言初急急抓住他的胳膊:這麼晚,你要去哪兒?
薄錦琛甩開她的手,「與你無關!」
他那一下有些重,言初沒站穩,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等她抬頭,男人已經大步進了衣帽間。
不到兩分鐘,換了一身外出的衣服,看都沒看言初一眼,徑直離開。
門砰一聲在眼前被摔上。
言初頹然的垂下頭。
他是去安撫陸雅溪了嗎?
晚上在會所的時候因為她鬧得不歡而散,半夜打電話又因為她無意的偷聽而倉促結束。
他如果不去哄的話,她應該會鬧得很兇吧。
眼角有些濕,言初知道自己本不該期待什麼的。
但是……她怕黑!
她根本,不敢自己一個人睡的。
*
後半夜,言初基本沒怎麼睡。
一直開著床頭燈,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從墨黑,到沁出光亮。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待什麼。
一直到鬧鐘響起,言初才從床上爬起來。
簡單洗漱過後,準備給自己做點早餐。
結果剛下樓,就聽見有人敲門。
她趕緊過去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人時,神情有一瞬的怔忡。
「怎麼,不歡迎我?」
尖刻的嗓音喚醒言初神志,她趕緊比劃:沒有,薄夫人,您請進。
薄夫人,也就是薄錦琛的母親,這才踩著高跟鞋從門外進來。
看著玄關略有些凌亂的鞋子,立刻挑剔的道,「你說你一個啞巴,娶回來對錦琛沒有一點幫助就算了,連收拾家裡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嗎?」
「你看看這個家,亂成什麼樣兒了?!這要是讓外人看見,丟的還是我們薄家的臉!」
薄夫人說話沒有一點客氣,語氣滿是嫌棄。
反正她是一點都不喜歡言初。
從老爺子把她帶回來那天開始,就很不喜歡。
所以每次過來,總要挑言初一點錯處,把她罵一頓。
言初都習慣了。
言初安安靜靜的聽著,手腳麻利的把玄關的鞋子擺好。
又從鞋櫃裡拿出薄夫人專用的拖鞋放到她面前,隨後直起身,沖薄夫人淡淡的笑了一下。
言初知道薄夫人不喜歡她,這一點從薄夫人私下裡從不允許她喊她媽就能看出來。
事實上,薄家除了薄爺爺,沒有人喜歡她。
薄夫人看著她這副溫溫軟軟,罵三句也擠不出一個屁的樣子就來氣。
推開她往客廳里走,「錦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