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源城內大街小巷又增加了很多士兵。
山神廟的工人又多了幾番，敲敲打打，正在盡心盡力地往金像上貼金箔。
「國主這是要節食嗎？居然在翻新山神廟，他怎麼捨得從嘴裡扣錢了？」
「難，估計又要收稅了。」
但凡路過的百姓全都搖頭嘆息，對著金像指指點點，薄弱的後背好像又被壓彎了幾分。
正在凝望此處的珠黎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嚴蓬立刻憋紅了臉，手上青筋暴起，片刻後才鬆開。
他扯起袖子擦了擦汗，小心翼翼地說:「仙人莫要當真，他們都是開玩笑的。」
「是嗎？」不經意之間看到的聽到的，才是真的。
「小王定然不會讓百姓餓肚子的，今年祈福所得，小王全都換軍糧餉銀髮給將士們，讓他們送回家。」
「那是你的子民，無須和我匯報，你只要做好山神節祈福就行了。」
嚴蓬連連點頭，一口一個是，不敢有絲毫怠慢。
山神節還是如約而至，在濟源城百姓誠惶誠恐中開始了。
祭案上，羊首擺在中央，銀盤是疊放整齊的祭品，青銅酒被擺在正前方，兩側金黃色旗上大大的嚴字在風中威武飛揚。
嚴蓬頭頂王冠，身穿肥大的王袍，在太監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上了祭壇，文武百官跟在身後，看上去盛大又隆重。
三支巨大的金香插入了金鼎之內，裊裊香菸，似乎在等待神女降臨。
「稽首！」
擊鼓聲隨之而起。
嚴蓬重新正了正王冠，緩緩地跪在地上，一拜接著一拜，時間一點點過去，厚重的王袍被他的汗水浸透。
身後的丞相圖北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和旁邊的王大人對視了一眼，國主什麼時候這麼虔誠了？這儀式結束腦袋還不得磕破了。
嚴蓬依舊虔誠無比，他才奪回一條命，今日這事若是辦砸了，他不敢想像他的結局會是怎麼樣的，這女人比道恕還狠。
道恕起碼不會餓著他。
那日他連宮女都沒留，親自拿起筷子，正準備飽餐一頓，就見她一掌，桌子又裂了。他連筷子都還沒伸出去。
「我討厭有人在我面前大吃大喝。」
這些日子，他連頓飽飯都不敢吃，每次菜剛端上來，她就神出鬼沒地出現。
一掌下去，他的桌子裂開又合上，他的佳肴便憑空消失，他餓的只能喝水，他這個國主過得比乞丐都慘。
直到他餓的兩眼冒金星，跪地求饒，兩位祖宗才肯放過他，「第一件事，就是把山神節給我辦的越大越好，把文二沒死的消息給我傳出去。」
這事簡單，他立馬緊鑼密鼓地安排人去做了，直到那個女人走了，他才吃上了飽飯。
金香燃到一半，祭壇之上只剩下了平緩柔和的鐘鳴鼓樂。
「起。」
隨著禮官的聲音，急促的鼓聲再次響起。
大街小巷，周圍祈禱的百姓一個個地站起身來，悅娘孤零零地凝視著遠處的高台，看著國主撐起他那沉重的身體，眼神有些空洞和平淡。
傳聞也只是傳聞，她的夫君已經死了。
山神節至此也就要結束了，今年往年生活依舊如故，在百姓失望的嘆息中，有人在人群中悄悄地舒了一口氣，今年不會有奉賢。
呦——呦
「光鹿！」
「神女來了！」悅娘顫抖著手，指向遠方，她的聲音帶著激動，驚動了身旁的行人。
「神女真的降臨了。」
一直在二樓眺望的小廝喜不自勝地轉身，旁邊眼尖的丫鬟仿佛和他心有靈犀似的，也轉身進了房間。
天字二號房，裡面坐著一位公子，一身黑金綢紋錦袍，手搖摺扇，桌子上擺著什錦彩碟，他正在悠閒地喝著茶水。
「急什麼，毛毛躁躁的。」他放下茶杯，嫌棄地瞪了小廝一眼，「你確定沒看錯？」
小廝立馬舉起手來，興奮地說:「千真萬確，那可是白色的鹿，光鹿，」他走上前去，又將茶水滿上，確信無疑地說:「少爺，光鹿可沒人能假冒。」
那人聽見他如此信誓旦旦，不由嗤笑一聲，「什麼光鹿，想當初有人為了奉賢之位，還殺過一頭，不也活的好好的，壽終正寢。」
根本沒有神女，神女就是用來愚弄百姓的，還真以為天衣無縫能騙過所有人。
「這……」小廝遲疑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公子敢說，他們不能，一個不高興，可是要被殺頭的。
「走，去看看也好。」
街上百姓熙熙攘攘，吵鬧聲引起了三號房的注意，女子剛掀開門窗，就聽見背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公主，神女來了！」
女子轉過身來，面如桃花，一身白黃披風更顯雍容華貴。
「小心些。」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桌邊，遞過一杯茶水，笑道:「想來也只有神女能引出這麼大的動靜了，一號房這幾日一直沒有人是嗎？」
「是的，公主，小可一直盯著，確實沒有動靜。」
「看來還是得再去拜訪一下了。」羌顏緩步來到窗邊，看著遠處的天空，意味深長的笑道。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一頂頂轎子全部爭相趕往祭壇。
遠遠望去，光鹿優雅地踏在空中，一步步走來，背上站著一位少女，桃面珠釵，粉裙輕揚，翩若驚鴻。
此情此景，嚴蓬像是等待已久，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心潮澎湃地喊道:「恭迎神女！」
「恭迎神女！」
珠黎就遠遠地停在上空，不近不遠。
「文二乃是山神降下奉賢，被人所殺，山神憐憫，自認其罪，以平神怒，否則曝屍於天，奪其人身。」
她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到眾人耳里，帶著淡淡的威壓，她一伸手，幾條巨龍從地面飛升而去，圍繞在光鹿身旁，隨後她一劍而起，被凍結的水龍便垂直落下，砸入江中。
濟源城中心貫穿青江，河流干係連綿不絕，就連國師也沒有此等神通，一劍使得江河枯竭斷流，波浪滔天被一掌抹平。
「河流又恢復了！」
剛剛乾涸的河流此刻湖面風平浪靜，幾條巨龍如同龍捲風般在百姓心裡驚起了千層巨浪。
嚴蓬跪倒在地，他這幾日見著另一個就膽戰心驚，現在才發現平時那個不掀飯桌的才是最厲害，他這次算是賭對了。
「夫君是被人害死的。」
悅娘腿一軟，雙眼含淚地看向遠方，欲言又止卻無人可談，神女太過遙遠，沒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不過有一點她是知道的，神女是不會錯的。
「奉賢是被人殺害的！」
「山神要發怒了！」
「誰殺了文二？」
光鹿身影逐漸消失，留給眾人的是一團亂七八糟的謎團，每個人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們不敢想像神怒該是何等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