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見過一招從天而降的掌法?
嚴世蕃見到了。
還是兩招。
都是如來神掌,直擊心靈。
李彥和三藏很有默契。
賭鬥,並非不動武力。
只是雙方局限在一個範圍,不會痛下殺手。
而以嚴世蕃的善惡為定論,主動權也不在對方手中,更多的還是他們兩者的較量。
正如三界的未來走向,並不取決於人界的芸芸眾生,而是這兩位屹立於世界之巔的存在。
固然殘酷,但永遠是現實。
只是三藏化身佛陀倒也罷了,眼見李彥周身金光瀰漫,居然也於雲端化作一尊巨佛,不禁為之側目。
李彥微笑:「既要賭鬥,自是公平為先。」
三藏失笑:「始祖這是有意承讓了!」
它是佛經本體,若論對佛法的精研,普天之下難道還有比得過它?
然而這番對掌,終究不是單純的探討佛學精要。
如果說三藏的佛掌,是堅定不移,掌控一切的光輝,李彥的佛掌里則蘊含著一股寧靜明澈,包容一切的色彩。
在這份光輝的普照下,天地愈發和諧共存,一派空曠高遠,玉宇澄清。
不僅是天空的雲層,下方的花草樹木,自然萬物,都變得明亮透徹。
更有遠處的城鎮百姓停步,心頭莫名地好像卸下了一塊大石,無形的顧忌與束縛消散,心靈一下子變得活潑鬆弛,甚至生出了許多以往未曾想過的智慧與靈感……
明心見性,眾生平等,佛光普照,啟迪智慧!
「始祖果是與佛法有緣!」
眼見這一幕,三藏發出讚嘆,卻也毫不客氣地道:「然此法終究杯水車薪,僅是對眼前所見的慰藉憐憫,無法超度眾生!」
李彥微微一笑:「不盡然。」
三藏話音落下,就意識到不對,那澄清玉宇的佛掌居然只是一半,另有一隻虛無的掌印從幽冥陰司升起,一天一地,於人世會和,將嚴世蕃蓋在其中。
轟隆!
於是乎,朵朵紅蓮綻放,因果業力從嚴世蕃體內瀰漫開來,眨眼間將他燒成了灰盡。
「這!」
三藏愣住。
賭鬥的目標,為何就這樣滅殺了?
李彥道:「這便是我的度化之法,嚴世蕃這個魔頭能自發變好,是天方夜譚,他要面臨的是閻羅十殿論功過,十八層地獄走一遭,下一世投胎為畜為奴,自有報應!」
三藏明白了,立刻搖頭:「因果業報,只是後罰,不可挽回現世沉淪,若世人明知故犯,又當如何?」
李彥道:「不如何,滿足了一切都有代價的公平後,何不給予眾生自由選擇的權力呢?」
三藏目露悲憫,難以贊同。✋👌 ➅➈รĤᑌ𝓧.¢ᗝм 🐟🎉
李彥也知道對方不會贊同,發出邀請:「閣下決定改造眾生,那便從嚴世蕃開始,我拭目以待!」
「好!」
三藏不再多言,一掌推出,萬物化虛,殺戮自消。
在它的佛光照耀下,前一瞬息化作灰盡的嚴世蕃,居然奇蹟般地重新出現在了半空,就如同這片區域的時空被倒帶,再度回歸之前的時刻。
但這並非時光逆轉,而是倒因為果,將此地的元氣與法則都歸於空無,包括剛剛李彥所施的攻勢,自然而然的,嚴世蕃就重新出現,繼續朝下落去。
如此神通法力,已趨至不可思議之境!
「彭!」
而嚴世蕃狠狠砸在地上,渾身劇痛的同時,卻第一時間爬起身來,尋了個方向,毫不遲疑地開始奔行。
這個下墜,簡直比至今度過的人生都要漫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但那種夾在兩股偉力中間的折磨,依舊深入骨髓。
腦海中唯有一個念頭。
跑!
跑得越遠越好!
眼見他的行動如此果斷,就連三藏都不得不承認:「此獠骨子裡確實有股狠勁,以凡人之軀至此,殊為不易。」
李彥道:「惡人並非一無是處,本性更是難移……」
三藏雙手合十:「改變已然發生!」
「那魔頭太過強大,我想從新界獲得力量,恐怕是不成了……」
「還是宏願界的神佛更容易竊奪神力,那些妖王也不會安分,只需挑撥它們禍亂,我就有了趁虛而入的機會,讓一切亂起來,自相殘殺……啊!」
嚴世蕃一路奔行,眼神逐漸猙獰,腦海中剛剛生出狠絕的念頭,一股突如其來的劇痛,讓他慘叫一聲,勐然跪倒在地,緊接著,居然劇痛到打起滾來。
「緊箍咒?」
李彥眉頭先是一皺,然後馬上發現,這絕非簡單的緊箍咒。
緊箍咒也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悟空都疼痛難忍,不得不暫且屈服,但只是一種懲戒手段,如果悟空真是兇殘之輩,趁著唐僧睡著,一棒子下去,緊箍咒又能有何作用?
終究是猴子知恩圖報,覺得唐僧是救他出五行山的恩師,鬧彆扭也只是自己走罷了,緊箍咒防君子不防小人,馴化的是已經皈依了佛門的野性,似八戒沙僧那等性情的,都不需要戴上。🐤🍟 ➅➈ⓢнυ𝓧.℃ⓞ๓ 💘💜
但現在三藏的緊箍手段,又大不一樣。
嚴世蕃疼痛只是片刻,當他緩緩起身,伴隨著疼痛的消失,剛剛的那種惡念,也煙消雲散,竟是永永遠遠地消失。
李彥透過表象,看到的卻是一縷魂魄之力,逸散出體內,消散在外:「這是七魄抽離?」
三藏道:「喜怒哀懼愛惡欲,皆可分離,世人清靜,亦在此道。」
李彥皺眉,顯然大不贊同。
三藏道:「世人為惡,總是百無禁忌,世人崇善,反倒束手束腳,此法固然嚴苛,卻能根除惡念,貧道所求,亦非佛門大興,眾生母須信佛,只要世間極樂,再無紛爭,於願足矣!」
李彥默然片刻,開口道:「也罷,先看嚴世蕃能否根除惡念吧!」
三藏對此信心十足。
「我……我這是怎麼了?」
然而嚴世蕃奔行的速度已經慢了下來,陷入思索,眉宇間滿是不安。
隨著七魄的離散,生出的惡念與緊箍遭受的懲罰一同被抹除,等同於一段記憶的消失,但某些細節不會消失。
比如他劇痛時倒在地上沾染的塵土,還有抱頭打滾時的種種痕跡。
還不止一次。
因為嚴世蕃眼睛一眨,就是一個惡毒念頭,疼得倒在地上,打滾後忘記,再重新站起……
如此往復了許久,嚴世蕃終究察覺到,身上發生了許多詭異的事情,並且一向擅於綢繆的自己,沒有任何接下來的打算。
「我絕不屈服!絕不!」
他迅速將兩件事聯繫到一起,仰首朝天上看了看,抿了抿嘴,埋頭勐沖。
三藏神情微微凝固。
嚴世蕃這般反應,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想要駕馭心猿意馬,控制自己的惡念,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這位魔頭也算是歷經風雨,居然能暫時收斂念頭,不再思索,成功避免了緊箍兒的壓制。
此人固然具有代表性,但也稱不上最惡,如果連他都拿不下,真正的極樂世界又如何到來?
「不行!」
一念至此,三藏抬起手掌,就要再度按下。
卻見一道光輝瀰漫開來,兩兩抵消,消弭於無形。
李彥平和的聲音傳來:「此乃賭鬥,我可不會坐視不理……」
三藏深吸一口氣:「請!」
此世最強的兩位,再度於天穹展開交鋒,嚴世蕃的視線中,已經出現了宏願界那獨特的霧氣。
這倒不是他成了金翅大鵬凋,扇一下翅膀就有九萬里,而是方才的落點,本就是瀛洲邊緣,所以嚴世蕃很快抵達。
「我回去是好事麼?」
「顧不上了……」
而他剛剛進入迷霧之中,雲層散開,兩道光芒萬丈的身形落下。
李彥和三藏短暫交鋒後,再度罷手。
若論神通鬥法,沒有汲取世界本源力量的李彥,無疑落於下風,不過也勉強擋住了三藏對嚴世蕃的進一步改造,不分勝負。
三藏剛剛情緒激動,此時倒是沉靜下來,語氣里有著佩服:「始祖好手段!」
李彥微笑:「閣下承讓而已……」
三藏確實沒有使出全力,但也不是謙遜,而是擔心逼迫過甚,讓對方真正覺醒。
李彥樂得如此,俯瞰下方,突然道:「我之前一直有一個疑問,東勝神洲與北俱蘆洲與現實脫節,化作三千宏願界,那兩大部洲原先的生靈去了何方?」
三藏道:「這便要問玉帝了,是他帶走了兩洲生靈。」
李彥有了興趣:「具體是怎麼回事?」
三藏道:「貧僧亦不知具體緣由,只是從痕跡中見得,玉帝欲將兩洲生靈移入新界,躲避災劫,後又不見蹤跡,頗為蹊蹺……」
李彥聆聽,暗暗思索。
東勝神洲修仙者齊聚,是群仙逍遙之地,北俱蘆洲更傳聞最是信仰玉帝,相比起這兩洲生靈,西牛賀洲是佛門根據地,南贍部洲則是三藏真經傳法之地,皆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所以如果要轉移人界生靈,確實是東勝神洲和北俱蘆洲更加合適。
但如此一來……
玉帝莫非早就察覺到真相,不僅知道敵人是與佛門息息相關,還早早準備下退路?
相比起李彥的沉吟,三藏顯然不關心玉帝。
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或許是曾經的三界之主,現在已是再無威脅。
它的目光穿透迷霧,依舊觀察嚴世蕃的動向,突然道:「那人是海瑞,始祖選擇的取經人?」
李彥也看到了,嚴世蕃剛剛回歸,恰好遇到船隻,其上正是海瑞和他的弟子們。
冤家路窄!
正常情況下,兩者必有衝突,但嚴世蕃見了後目光一動,竟是隱去了身形,主動潛入船隻。
從他沒有被緊箍咒懲戒,就可以見得,這魔頭居然罕見地沒有生出惡念……
「此獠居然如此隱忍?」
三藏甚至想到,如果嚴世蕃搖身一變,成為新的護經人,又是何等荒謬?
以致於它的內心深處都產生一絲動搖,難道自己設想的極樂世間,終究是夢幻泡影,難以成真?
但這絲動搖瞬間消散,三藏重新堅定,注意力轉移:「海瑞所取的《千秋真經》,是始祖用心編撰的麼?」
李彥十分坦然:「不敢當真經,此次取經,與千年前的那場盛會不可同日而語,若論包羅萬象,《千秋經》無法與《三藏真經》比擬,其內更無修真之門,但我確實傾注了一番心血,將治國理念融入其中。」
三藏並無輕視,只是也保持懷疑:「此法當真能助王朝統治,千秋萬代?」
李彥搖頭:「理論上可行,實際上卻是不可能為之。」
「醫國如同醫人,要麼不醫,要醫就要醫本,千秋經便是直指王朝的頑疾,觸及病根,而非旁枝末節。」
「然總有帝皇自私自利,掩耳盜鈴,群臣明哲保身,視而不見,亦是無用,正如此前所言,有能力解決問題的人,卻往往是製造問題的……」
三藏深深點頭:「還是要以緊箍之法,根除惡念,方得極樂!」
「去來自在任優遊,也無恐怖也無愁。極樂場中俱坦蕩,大千之處沒春秋。」
李彥嘆息,倒是就此展開探討:「對於極樂世界的不滅不生,不增不減,清靜安寧,世人盡皆嚮往,我雖性格使然,不喜那等氛圍,但也不會否認這點,可惜此法依舊難為……」
三藏問道:「為何?」
李彥道:「因為世間陰陽清濁有定,安享極樂的同時,必定有幽暗醞釀。」
「你看這宏願界,就是一片清氣,毫無污濁,然現世的九劫,便是此界內無可抒發的惡念,轉為災劫投入,一味重清抑濁,只會催化出更強大的魔頭!」
三藏堅定地道:「故而要重定三界秩序!」
李彥道:「再是重定秩序,天道恆常,總無變化,除非跳出三界之外……」
三藏笑道:「始祖之力,不正是來自天外,貧僧能有今日所成,亦是拜其所賜!」
李彥搖頭:「這便是誇大了,我若真是無所不能,又為何阻止不了你的所作所為呢?」
三藏沉默下去,暗暗慚愧:「休怪貧僧隱瞞,這卻是不能說了……」
恰恰就在此時,李彥看著海瑞回返的船隻,又問出了一個充滿著矛盾的問題:「倘若嚴世蕃回歸中土,要與大明天子嘉靖做個最後的了結,在閣下的判定中,是會遭到緊箍清除的惡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