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江城困境
「元光，講得非常好。」
開學典禮結束之後，陳元光被請到舒校長辦公室喝茶，和幾年前比起來，對方的辦公室也從生物學院的院樓換到了奧場對面的校長辦公室里。
除了地方換了，其他陳元光也看不出什麼區別。
「校長，你就不用恭維我了，我在坐上來江城的飛機前都沒有想好要講什麼內容，一直到在飛機上的時候看著窗外的白雲時才想好的主題。
如此匆忙的內容，江大的同學們之所以這麼捧場完全是看在我是他們師兄的份上。」陳元光擺了擺手。
很多時候，身居高位者無論什麼時候面對的都是讚揚聲，你很難判斷誰說的是真話誰說的是假話。
在這種時候，飄才是常態，不飄才奇怪。
陳元光很清楚，自己哪怕說的依託狗史，對方肯定也會鼓掌然後說你講的真好。
這就是現實，因為舒院長和他利益一致，陳元光的演講精彩，意味著陳元光很重視江大，來之前特意準備了沒有敷衍，間接證明了江大在他心目中還是有份量的。
雙方利益一致的情況下，對方的回答都是高度可預測的。
舒校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後才說：「這可不是我恭維你。
你也知道，江大學生還是有個性的，要是你講的不好，他們最後結束的時候也不會有這麼熱烈的掌聲。
包括我在聽的時候也很有感悟，走到今天這個階段，真的就是你所說的一片曠野。
也正因如此，所以曲高和寡、知音難覓。」
陳元光的演講因為直播的緣故，觀看人數不少，總時長四十多分鐘的演講，全程看完的觀眾不在少數。
陳元光演講在知乎上引發了熱議。
「謝邀，光神還是太低調了，換我前腳拿了諾貝爾獎後腳回母校演講，人生一帆風順大學發Nature，博士解決世界性難題，被蓋茨基金會邀請擔任首席科學家，畢業之後創辦和SpaceX同級別的企業，發明常溫超導獨享諾貝爾獎。
我要是帶著這些成就回到母校演講，要麼像卡梅隆那樣，大喊我是世界之王，要麼像傑克馬那樣，挨個點草國內的人才培養體制。
我們拿和陳元光類似的案例對比，雷君和陳元光一樣，也是江大校友，我23年的時候還在江大念書，那一年是江大130周年校慶，學校特意請他回來演講，據說當年也想請光神，沒能請到。
說回雷君130周年演講的時候，也是大談特談自己的成就，他演講的主題是我的科技探索之路。
說自己在金山的時候扛起了民族通用軟體大旗，後面創辦小米要敢於直接管硬體研發，還好雷總還是沒飄，沒說敢於直接硬體研發，在前面加了管這個動詞。小米管供應商硬體研發也是能力。
說小米將會大規模投入底層核心技術，在未來成為新一代全球硬核科技引領者。雷君在江大130年校慶演講談的都是這些。
如果換雷君是光神，還不得我們現在就是全球硬核科技引領者，估計硬核科技都得改成黑科技。換五年前，常溫超導、複合動力火箭、光刻廠、鈣鈦礦電池這些不純正黑科技啊。
然後說自己多牛，一直致力於幫助東大實現科技轉型產業升級。
和這些人比起來，光神實在太謙虛了，講自己成績都是以一種後現代解構的方式進行自嘲，甚至還要被台下的師弟師妹們噓。
談自己的人生感悟，也是說成長之後發現自己行走在曠野之上，勸大家珍惜有同路人的時間。
也沒談你們要好好學習，要珍惜大學時光之類的心靈雞湯。
光神的演講就很有他的個人風格，把人生感悟分享給你，你能讀到第幾層全靠個人悟性，不說教，不灌心靈雞湯也不會自吹自擂只顧著裝逼。」
「我看完之後單純覺得這個演講很高級，都帶點意識流在裡面了。東大新時代的科技富豪們要是都有這個水平，我想東大在科技層面全方位超過西大應該也就不遠了。」
像知乎這類社區，鼓吹陳元光再正常不過了，這是社區用戶光譜決定的。
在江大演講完，陳元光當天晚上就得坐飛機趕回申海，一天時間都不想耽誤。
因此江城方面需要抓住每一分鐘，晚上特意安排了飯局。
大眾和Space要建的超級汽車工廠，江城肯定也想爭，準確來說是有能力的城市都想爭。
和申海、渝都這些地方比起來，江城唯一的優勢就是打感情牌。
「元光，我們之間不存在什麼不能談，也不存在什麼不好談。
我非常坦誠，汽車是江城第一大支柱產業，也是整個湖北的第一大支柱產業。
光是江城有38家整車企業，有一萬七千家零部件企業。
但是在過去幾年時間裡，江城的汽車產業日子不好過，非常難過。
因為我們的核心，東風汽車出了問題。
你應該聽過東風汽車吧？」
江城方面的一把手親自作陪，大家知道機會難得，和陳元光面談，這可比和林甲聊要更有用。
搞定了林甲，還得搞定陳元光，而要是繞過林甲搞定了陳元光，那直接通知林甲就行了。
晚上九點的航班，從現在起到飛機起飛留給江城方面的時間最多也就兩個小時，這還是建立在飯局安排在機場邊上的前提下。
實在是沒有多少時間拐彎抹角。
當然和對陳元光這個人的了解來看，對方肯定也喜歡你足夠直接坦誠。
真誠從來都是必殺技。
「知道，我畢業那年身邊有同學去了東風集團工作。」
「那就好，我接著說，一直到24年，東風集團都是我們營業收入最高的企業，比中建三局和寶鋼、武鋼合併之後的寶武收入都要更高。
從25年開始就不行了，因為東風汽車由合資和自主組成，合資是以油車為主的東風本田和東風日產。
而利潤主要是來自合資品牌，過去幾年的形勢就是合資品牌存活空間不斷被擠壓。
新能源車在不斷擠壓合資品牌的生存空間，本田和日產這種本身就不強勢的油車品牌面臨的擠壓就更嚴重了。
甚至我可以這樣說，東風旗下這些油車還能存活下來的唯一原因就是政府補貼。
政府補貼不給企業，給消費者，23年開始我們給東風旗下汽車補貼，單車補貼最高可以有9萬元。
很明顯補貼到了這幾年是很難再持續下去的，土地財政收入持續下滑，補貼規模一年比一年下降，消費者熱情也在迅速下降。
東風銷量最好的車型已經變成了風神，依靠網約車撐起東風汽車的銷量。
隨著無人駕駛計程車對網約車行業的衝擊，這很有可能成為壓垮東風的最後一根稻草。
東風我們可以不保，可以逼它進行市場化轉型，可以裁員，合資品牌一直在裁員，可以縮減規模，它已經不是我們收入排名第一的企業了，但汽車產業鏈我們沒有辦法不保。
這涉及到一萬七千家企業，涉及到上百萬的就業人口。」
這些都太容易理解了。
江城汽車產業的困境，背後本質是合資品牌的困境，當東大消費者集體拋棄合資品牌的時候，東風活不下去太容易理解了。
東大的汽車產業這些年實際上是在走上坡路，東南亞和部分南美、非洲市場都在被東大產的汽車攻陷。
江城汽車產業淪為今天這樣，沒能享受到紅利，是因為紅利被合肥、渝都、申海和柳州給吃了，它和羊城都屬於在這一輪洗牌中被逼到淘汰邊緣的城市。
很明顯，在起步的時候，江城的工業底子要遠強於合肥。
但在後續發展過程中，合肥在工業上把江城遠遠甩出去了。
這不僅僅是因為合肥投出了像蔚來這樣的品牌，即便是傳統油車行業里，奇瑞的發展也要遠超東風。
在10年的時候，國內只有六家千億規模的汽車企業，上汽、一汽、東風、北汽、廣汽和長安。
東風排名第三，總營收高達3658億，妥妥的巨無霸，手握雪鐵龍、日產和本田三個合資品牌。
到了23年的時候，東風營收4000億，和10年比起來基本可以說沒有差別，而奇瑞營收迅速攀升到了3150億，單純論利潤的話，奇瑞利潤47.16億，東風倒虧了27.72億。
拋開合肥投資蔚來成功，單純看過去有的企業，也能明顯看出兩邊的差距。
要是把合肥這些年在新興產業投資上的成績，那雙方的差距會更加明顯。
江城擁有深厚底蘊，而合肥則在後面不斷追趕。
很明顯，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江城的汽車產業已經被合肥給超越了，而且這種超越很有可能是長期性質的。
「元光，我不怕丟人，我毫不掩飾江城的汽車產業在當今局面下的落後。
可以這麼說，江城的汽車產業已經失去了20到30萬這個市場，甚至也在逐漸失去10到20萬這個市場，我們的競爭力只局限在10萬以下的網約車市場。
網約車行業，我們又很難和比亞迪、上汽五菱這些廠商競爭。
江城的汽車產業每況愈下。
我去年去參觀了蔚來在合肥建的智慧工廠，他們的超級工廠非常先進。
最新的工廠從前端接到訂單，到後端整車下線只要10天，這對我們來說難以想像。
我那個時候就下定決心，江城也要有同級別的超級工廠。
當然我相信你們和大眾一起搞的超級工廠，只會更好，不會更差。
有什麼江城能做的，你儘管提。」
工業是什麼，工業的本質就是生產力、生產效率和生產成本。
在2023年的時候徽省的汽車產量就已經躍居全國第二了，規上工業營業收入躍居中西部第一。全國1/5的光伏組件、1/7的鋰電池、1/8的新能源汽車是徽省製造。
市場增量有限，你的增長超過了市場增量，那這增長哪來，肯定有人的蛋糕被你給搶走了。
「書記，坦率講，我其實不干涉Space的具體經營，我對汽車產業是沒有太多概念的。
但因為我還是做了點相關功課，他們每次的報告我都會看，所以你剛剛提到的很多東西我或多或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他們那工廠之所以能做到效率那麼高，不僅僅是因為智慧工廠的緣故，國內很多汽車廠商都有建自己的智慧工廠。
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合肥方面和蔚來共建的工業園區。
蔚來把自己的工廠和供應鏈上下游的企業一起聚集在這個工業園區裡面，他們通過空中連廊去運輸這些零部件。
像座椅，三十分鐘就能夠從供應商運輸到蔚來的整車合成工廠。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匯聚，園區配套的打造，整個智能系統吧這些連接在一起，才能做到從收到訂單到整車下線只要十天。
智能工廠只是其中的一環。」
陳元光接著說：「從我個人意願上，我對江城有感情，但從客觀條件出發，江城確實不具備優勢。
申海、渝都和合肥，和這三個地方比起來，江城的優勢都很小。
甚至羊城因為背靠羊城港的緣故，它在客觀條件上都要比江城更好一點。」
如果只考慮國內市場，那作為九省通衢的江城沒問題，江城作為內陸港足夠用了。
但如果要放眼全球，那內陸港存在著天然劣勢，你從內陸運輸出海需要花更長的時間。
當然港口只是很多因素中的一小部分。
陳元光這麼說，實際上就是想婉拒，他對江城的感情沒有到那個地步。
光甲航天放了個研發中心在江城，已經夠意思了。
對方要是這麼容易就放棄，也不可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
」如果江城願意給你們建一個類似合肥到工業園區，幫Space搞定所有產業上下游配套企業，把他們都拉到江城來建配套工廠。
在資金上，江城最多能拿出兩百億的無息貸款提供給Space，只是這兩百億在形式上得採取債轉股的方式，但合同可以約定，Space可以無條件贖回這部分的股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