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爭執
彈汗山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祭天儀式。
雖然拓跋什翼健沒有如檀石槐般統一整個草原,但至少名義上是草原共主。
「孤十七歲即位,至今已近三十年,我代國疆域萬里,控弦之士數十萬,生平唯一憾事,便是雲代龍興之地,為梁賊所據!」
與前幾年相比,拓跋什翼健越發肥胖起來。
常年臥在軟榻上,一舉一動都要兩個婢女扶著。
在場豪酋目光紛紛投向拓跋什翼健。
「常言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孤既統大漠草原,豈能居於梁賊之下?今當即皇帝位,以堅國人之心、入主中原之意!」
拓跋什翼健肥碩而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陣紅光。
拓跋家從其父拓跋鬱律開始,便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然則拓跋家內亂不斷,雄才大略的拓跋鬱律也難逃婦人毒手,以至於始終沒有出兵的機會,等內亂稍稍停歇,中原大局已定,羯趙、冉魏、燕國、梁國先後興起,強橫一時,代國南下頻頻受挫。
「我草原向來以大單于為尊,殿下用中原人的尊號不妥。」
正當氣氛逐漸熱烈起來的時候,拓跋斤一盆冷水潑下來。
而且這盆冷水還得到不少人的贊同,「不錯,梁國殺了我們那麼多人,與我們不共戴天,豈能用他們的尊號?」
「我等是草原人,世代以單于為號。」
代國雖建了國,但部落太多,內部仍比較鬆散,拓跋什翼健也沒到李躍那般說一不二的地步。
拓跋斤也不是真的在乎「皇帝」或者「單于」稱號,而是心中不忿。
當年諸部共推其父拓跋孤為君,拓跋孤堅決讓位於當時還是羯趙質子的拓跋什翼健。
拓跋什翼健即位之後,對拓跋孤感激涕零,封其為北部大人,承諾分一半國土和部眾。
拓跋孤死後,拓跋什翼健收回了所有一切,拓跋斤連北部大人的位置都沒了,成為一個稍大一些部落豪酋,這讓他如何咽的下這口惡氣?
「進皇帝位,乃是為了他日攻入中原。」拓跋什翼健和顏悅色道。
「敢問殿下,這麼多年可曾收回一寸土地?」拓跋斤一步不讓。
雙方的矛盾早已激化。
拓跋孤當年讓位之舉,獲得了極大的名聲,有不少支持者,所以拓跋斤敢跟拓跋什翼健翻臉。
「大膽!」拓跋什翼健臉上掛不住了。
「侄兒李只是實話實說,絕無冒犯之意!」拓跋斤嘴上請罪,不過神色間並無半點屈服之意。
「殿下莫要怪罪,他也沒說錯。」
當即就有六個豪酋站在拓跋斤一方。
「殿下在草原為單于,在中原為皇帝,二者並無衝突,名號而已。」關鍵時候,還是燕鳳出來解圍。
拓跋什翼健稱帝其實就是為了照顧這些中原士人和豪強。
沒想到剛一抬腳,就遇到了這麼大的阻力。
拓跋什翼健眼珠子一轉,「皇帝與單于並無二樣,拓跋斤聽令,封輔相,掌管國中庶政。」
眾人眼睛齊刷刷的望著拓跋斤。
這跟他想要的相去甚遠,草原並無多少庶政,各部草原逐水草而居,中原人的庶政,他也管不上。
「嗯?」拓跋什翼健眼神轉冷。
「侄兒領命。」
胳膊拗不過大腿,公然抗令,拓跋什翼健有的是辦法收拾他。
「燕鳳聽令,升行台尚書。」
「臣領命。」
代國逐水草而居,沒有都城,遂以行台為朝堂,行台尚書手上的實權遠比一個輔相大。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拓跋什翼健給自己加封皇帝,自然也大封群臣,大小豪酋皆封公侯,一時皆大歡喜。
其後燔柴告天,殺牛宰羊,大饗士卒。
不過所有人都興高采烈的時候,唯有拓跋寔君悶悶不樂。
按說登基為帝了,應該同時晉升他為太子,卻提都沒提。
「陛下或有廢儲之意,殿下不可不防!」楊略一身文士打扮,還特意留了三綹長須,寬衣褒帶穿在身上,頗有名士風範。
「防?如何防範?」拓跋寔君望著正在暢飲的拓跋什翼健與拓跋翰,眼中掠過一道凶光。
楊略目光閃爍,「自然是爭寵,不可與陛下疏遠。」
「你是不是眼瞎?如今是他疏遠我,不是我疏遠他!」拓跋寔君越說越怒。
「殿下與陛下畢竟是父子,血濃於水,只要殿下認個錯,陛下會回心轉意的。」
雖是在勸諫,卻不斷挑撥著拓跋寔君的怒火。
「呸!」拓跋寔君一腳踹在楊略肚子上,將他踢飛出去,「我拓跋寔君從出生到現在,就沒向誰低過頭!」
楊略從地上爬起,一臉諂媚,「殿下英明神武,是屬下想錯了。」
「你是中原人,不懂我們草原風俗,此事不是誰低頭就能過去的,而是你死我活!」拓跋斤提著兩瓮酒笑盈盈的走來。
一見是堂兄,拓跋寔君怒氣消散不少。
「若是拓跋翰繼承大位,以後這草原可就沒有伱的容身之地了!」拓跋斤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他說話沒有半點含蓄。
「那你說怎麼辦?」拓跋寔君眼神越發堅決起來。
「中原有句名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拓跋斤斜眼望向楊略。
「萬萬不可火併,殿下是子,陛下是君,豈能效冒頓之舊事?」楊略連連搖手。
不說還好,一說兩人都是兩眼放光。
冒頓在草原上非但不是恥辱,還是無數人敬仰的雄主。
楊略的話簡直是在提醒兩人,若是成就冒頓之霸業,有什麼事不能做的?
草原上沒有中原那麼多的禮法。
「哈哈哈,你這窮酸儒生,倒也有些用處!」拓跋寔君轉怒為喜,「不錯,冒頓能做,我拓跋寔君為何做不得?」
「殿下將來必一代雄主也,臣必鼎力相助!」拓跋斤等的就是這句話。
兩人一拍即合。
「窮酸,你意下如何?」拓跋寔君盯著楊略。
這麼大的事既然被他聽到了,肯定不能就這麼放過。
殺個沒有根底的儒生,跟殺一條狗沒有區別。
楊略一臉驚恐之色,連舌頭都打結了,「爾、爾等……欲……」
「鏘」的一聲,卻是拓跋斤談笑間,先拔出刀,「閣下還是不要再裝了,你是燕鳳的人,還是拓跋翰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