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博士也有些頭疼了:用一個固定位置,固定形狀、大小和功率的抽風機,不管周圍環境怎麼樣,都要保證每一個角落的風被儘快抽走,這個壓根就不可能啊。
因為空氣的流動本來就是隨機的,哪怕是有人開關廚房的門,都能帶來紊流和擾動。
這就會使得原本已經被吸到抽油煙機進風口附近的空氣有被帶離。
就好比徒手攀岩。颳風下雨,打雷閃電,甚至一隻鳥歇個腳,都可能把風化的石頭弄得往下掉,都要求攀岩的人每一次都能相同的速度到達頂峰。
因為沒有變化這個連模擬都不用模擬。
可是其他人不知道,都盯著孫博士等他出結果,讓他如芒在背,頭上冒冷汗。
他不敢告訴大家他也沒辦法,只能假裝在計算,在模擬。
等大家都下班了,孫博士鬆了一口氣,回宿舍了。
心累啊,一晚上他都睡不著,在琢磨著問題。
這樣熬了三天,眼眶都陷下去了。
大家看他這樣,都在感嘆:博士真是殫精竭慮為工廠解決問題。
孫博士又混了一天,拖著疲憊的步伐下了班。
路上有孩子在水田旁的水渠里捉魚。
他們用一塊比水渠略窄的板子擋住了水,這個板子擋住了魚卻讓水加快從兩邊流了出去。
李文軍遠遠看見他的背影,忙停了車走過去。
一開始沒看到孩子,以為孫博士想不開,畢竟他知道這個問題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走過去才發現孫博士原來在看孩子撈魚。
他有些好笑,在孫博士身邊站定了。
孫博士蹲在一邊看,一邊看一邊喃喃自語:「你看,那個板子後面會形成負壓區,水由層流變成紊流,還會往回留一部分。」
李文軍說:「其實不需要把廚房裡所有空氣都抽到抽風口這裡來。我們的目的是把油煙抽到抽油煙機里。你們的模擬就有點問題。應該只在灶台上擺有顏色的煙來標的這一塊的空氣流動,其他位置完全沒必要。」
「就算是能讓所有空氣都儘快匯集到抽風口這裡,也不能保證油煙能全部進入風口裡。」
孫博士聽李文軍說了,一愣回頭看了他一眼。
這會兒光線有點暗,而且孫博士還沒機會跟李文軍面對面打交道,所以一下沒認出來。
他只覺得有點眼熟,以為李文軍是家電廠或者研究所的普通員工,抿嘴在心裡說:你指點得著我嗎?我可是空氣動力學博士。
李文軍接著說:「油煙的產生主要是食物和食用油在炒鍋和灶具加熱下,固體和液體顆粒的擴散。」
孫博士一聽很驚訝:誒,這個人還懂一點。
他被提起了興趣回答:「可是我們的抽風口是正對著鍋子的,講道理。油煙油煙升騰後會直接聚集至攏煙腔里。根本來不及擴散。」
李文軍說:「我剛才說了,油煙裡面主要是固體和液體顆粒。太多涌過來,就會堆積在濾網外面,液體顆粒會聚集由小變大,然後黏住固體小顆粒,變成膠體,堵塞濾網。越是湧入過來的多,越進不去。之前那次產品試用就已經證明了這個問題。」
孫博士:「我是空氣動力學博士,不是空氣污染治理專業的。我只能管氣體流動的方向,管不著空氣里雜質的去除。」
李文軍:「那就說回你的專業。爐灶上方的空氣的溫度比旁邊都要高,流動速度都要快,體積變大,壓力變小,再被抽風機一抽,就形成負壓。旁邊的空氣會在壓差的作用流進來平衡壓力。煙氣反而被擠到外圍。」
「煙機抽風速度是固定的。油煙卻不斷上升、聚集,產生的速度比抽走的速度要快,所以在短時間就在濾網這裡壅塞排隊,壓根來不及被抽走就會逃逸出去,再一攪動,房間裡就到處都是。」
孫博士一下站起來:「對,沒錯。那怎麼解決。又不能在困住它們,讓它們乖乖排隊不跑。」
李文軍沖水渠里那塊板子抬了抬下巴:「那就讓它慢下來。」
魚被板子一擋,只能一條一條排隊過去,然後孩子們就在下游用網子兜住。
孫博士說:「你的意思是加個整流板?」
李文軍說:「嗯。在整流板邊上加一圈凹槽,讓煙氣速度慢下來,給他們一個『排隊』的區域。這個整流板,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讓煙氣撞在上面速度慢下來後,先進行一次固體,液體顆粒和空氣的分離,就是油和煙的分離。油滴會凝結在面板上,匯集成大顆油滴,落下來。所以整流板的邊緣要在集油槽的裡面,不然又會滴到灶台上。整流板一定要用便於清潔和耐高溫耐水油鹽腐蝕材料。比如高強玻璃。」
孫博士握住李文軍的手,重重搖了兩下:「謝謝,太感謝了,你解決了我們的一個大難題。」
然後他就跑了。
李文軍對水溝里的孩子抬了抬下巴,說:「孫大成,孔樂凡,你們的爸知道你們把楊季常和孫小妹帶來撈魚了嗎?這水渠雖然不深,也能淹死人的。」
那幾個孩子看李文軍沒出聲,以為沒事,這會兒都在哀求:「李叔,我們送兩條魚給你,求你別告訴我爸爸。」
「我們剛下來,真的沒玩多久。」
李文軍哭笑不得:「多冷的天,你們還脫了外套在水裡泡著,也不怕感冒。趕緊出來,我送你們回去。」
他像趕小雞似的把這幾個孩子趕上來,送回家。
楊守拙看他們手裡拎著魚,不用李文軍說就明白了,又氣又怕,頭髮的都豎起來了,對楊季常吼道:「三分鐘沒看到你,你就去作死了。那麼多大你多大,也敢下水?!」
楊季常一臉滿不在乎:「我會游泳怕什麼。」
楊守拙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淹死的都是會游泳的。這河裡每年都要淹死幾個。你是非要我打斷你的腿才能老實點嗎?」
孔予禎也把孔樂凡拎回去了,嘴裡罵罵咧咧:「淹死你算了。學什麼不好,跟人家下水玩。」
楊季常和孔樂凡回頭一臉哀求看著李文軍,嘴裡說著:「我們是在搞研究。」
「就是,我們是在幫李叔的忙。沒有搗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