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宸是老油條,真把張賀年發的那條視頻放在他面前,沒有拍到真槍實彈的畫面,他是不會承認的,何況只是離婚,他們有個兒子,沒到老死不相來往的地步,她現在說出來更多是賭的成分。
「你把我媽當什麼了?」程安寧問他。
周宸擰眉,「安寧,周家沒有苛待過你,你是什麼態度?」
他避重就輕,不正面回答。
「別轉移話題,沒有跟我媽領結婚證,那就放她自由。」
「自由?」周宸似乎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低沉笑了幾聲,他和周靳聲沒有一點相似之處,或者說,應該是周靳聲不像周家二老,他的五官更凌厲深刻。
「安寧,我記得你畢業也有幾年了,怎麼還那麼單純。」
缺心眼才覺得這話是誇人的。
「你母親要是想要自由,我不會攔著,這話也應該由你母親跟我說,不是你來說,你代表不了她。」
周宸又坐下來,端起一杯茶品了品,「說說晚上的事吧,老太太也發話了,我要是護著你,不處理,會連累你母親。」
程安寧閉了閉眼,「都是我的錯,我來承擔責任。」
「安寧,你的工資據我所知沒有那麼高吧。想還周家的恩情,撇清和周家的關係,你得還到什麼時候?」
程安寧渾身發麻,他怎麼知道,又是母親說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應該什麼都不知道?」周宸又笑了聲,那道笑聲讓人毛骨悚然。
「我媽告訴你的?」
周宸沒有否認,說:「賠錢就算了,我想你也不是故意的,不過和你原來父親那邊的親戚少來往,你還得去警局做個筆錄,時間不早了,過去吧。」
……
程安寧出來時,還是懵的,她還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不夠強大,母親也不相信她,更不會依靠她。
卓岸和母親都在外面踱步,見她出來,趕忙問她怎麼樣。
「沒事了。」
程安寧精神有點恍惚,沒看王薇,跟卓岸說:「我們走吧。」
「寧寧……」王薇見她沒理自己,又見到她臉上的巴掌印,心情複雜,又心疼。
程安寧沒看王薇,她抓住卓岸的胳膊,說:「我走了,您好好保重。」
王薇沒由來心慌,「寧寧,你……」
「在院子說的話我是認真的,如果您什麼時候想走了,可以聯繫我,我會來接你,但以後我不會再來了,錢我也會準時匯給您,等攢夠了,幫我轉交給周家,我和這裡兩清,誰也不欠誰。」
卓岸摟著她的肩膀,跟王薇說:「阿姨,我先帶寧寧走了。」
程安寧不再看王薇什麼表情,和卓岸一塊離開。
走出周家院子,門口已經沒什麼車了,一場鬧劇堪堪收尾,程安寧胃裡一陣翻湧,彎下腰一陣乾嘔。
「寧寧,你怎麼樣?哪不舒服?肚子?」
程安寧搖頭,緩過勁來,「沒事,就是反胃。」
卓岸從車裡拿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你喝點水。」
程安寧接過水,「走吧,去做警局。」
「你真沒事吧?要不明天再去也一樣,我給警官打個電話說一聲。」
「不用,現在去。」
……
做筆錄花了一個多小時說明了事情來龍去脈,卓岸在一旁聽得都無語了,感情是農夫與蛇,好心幫忙,惹了一身騷。
「阿姨心腸這麼軟麼。」錄完後,警察讓他們在這邊坐一會,卓岸悠悠撐著下巴說,「怎麼對你不見心軟?」
程安寧感覺被針扎了一下,「你能不能別戳我痛處。」
她本來就不太舒服,一天下來沒吃什麼東西,餓到沒胃口,情緒波動得厲害,牽連了胃噁心反胃。
被他扎了一下,心底深處又蔓延開一陣酸楚。
程安寧捂著小腹,又開始不舒服了。
卓岸摸她額頭:「你不會是淋了雨生病吧?立竿見影啊?」
「你好幽默。」程安寧實在笑不出來。
卓岸收斂了,「好好好,我不開玩笑了,我去問警官什麼時候能走。」
程安寧趴在桌子上,大晚上的派出所還那麼熱鬧,人來人往的。
又忍不住想起好幾年前她剛畢業工作出去應酬,被男客戶的騷擾,抄起酒瓶子給那混蛋開了瓢,砸下去有多瀟灑,後面到派出所就有多狼狽,還是給秦棠打的電話,張賀年過來撈的她,那是人生第一次進派出所,膽小,有點害怕,後面周靳聲也來了。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她深深嘆了口氣,胃止不住的難受。
怪不得醫生都說大病小病都得保持好心情,控制情緒。
情緒不好,容易引發連鎖效應。
怎麼卓岸去那麼久?
程安寧感覺眼皮變得沉重,眨眼速度越來越慢,漸漸意識渙散,突然失去意識暈了過去。
但很快又醒過來。
好像被人抱在懷裡,身體像被冰水裡撈起來似得,全身還在陣陣冒著冷汗,意識還有點模糊,耳邊響起一道熟悉又低沉的聲音,「張嘴。」
她乖乖配合張開嘴,口腔灌入清甜的液體,她很渴,很快喝完一杯。
身體還是無力的,胃也不舒服,耳邊轟隆隆地,像是身處大型機械廠,很吵。
隨著意識清醒,轟隆隆聲消失不見,視線也恢復,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輪廓,線條冷硬,漆黑沉邃的眼眸,下頜線條硬朗流暢,這人不是別人,是周靳聲。
她瞬間清醒,顧不上自己為什麼在他懷裡,手忙腳亂跟見了鬼一樣爬也要爬走,剛醒過來沒到半分鐘,手軟腳軟,腰還被男人強有力的手臂禁錮,是怎麼都躲不掉。
下一秒,鉗制她的力度消失。
「寧寧?!」
她差點跌坐在地上,還是卓岸將她抱起來,放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問她:「怎麼樣,好點了麼?」
程安寧驚慌失措,「我、我怎麼了?」
「你是不是一天沒吃東西啊?低血糖,直接暈了,還好派出所有葡萄糖,怎麼樣,還要不要喝?」
「不用了。」程安寧想起來了,她沒敢抬眼看對面,那坐著周靳聲。
姜倩也在場,她冷眼看著這一幕。
警察也過來問她有沒有事。
她搖頭,「謝謝,已經沒事了。」
「這是你小叔吧,還是他看到你暈倒從桌子上滑下來,差點嚇死了。」
卓岸神色複雜,「沒事就好,我們可以走了,走吧。」
程安寧點點頭。
她沒打算跟周靳聲道謝,也沒看周靳聲一眼。
當他完全不熟的陌生人。
卓岸乾脆利落將她抱起來,不顧她的拒絕,他甚至還回頭看了一眼周靳聲,說:「剛剛謝謝哥了,人我先帶走了。」
他說著還摁了下程安寧的頭,靠著自己。
……
周靳聲來警局也是處理晚上的事。
現在忙完了,也可以走了。
姜倩一出去直接跟周靳聲發難:「這麼巧,她剛暈倒就被你撞上。」
周靳聲沒應她,拉開車門。
姜倩不依不饒,一晚上了,他沒跟她說過三句話,「周靳聲,你敢說你們之間沒什麼?」
周靳聲手搭在車門上,只穿了件白襯衫,敞開兩顆扣子,襯衫袖子捲起露出結實的小臂,勁瘦有力,再理直氣壯的口吻,「婚禮那晚不是查了酒店監控?」
「你說沒有發生任何事!」
「是沒有,你希望有?」
他不算撒謊,婚禮那晚在休息室,他沒跟程安寧做什麼。
姜倩被噎住,他這人太渾,也讓她拿捏不了,偏是這樣,她越想挑戰,但都沒什麼機會見面,每次見面都不是單獨相處,她一身本事,沒有地方施展。
「你別忘了你們之間的身份。」姜倩不管他們那晚發生什麼,她需要提醒他。
回應她的只有重重的關車門聲,他直接上了車開車走了。
車子開出一段距離,他額頭全是冷汗,倒吸了口氣冷氣,右邊肩膀這塊動不了。
卓岸和程安寧剛走不遠。
他忍著肩膀劇痛追了過去。
……
卓岸送了程安寧去酒店,路上短暫停車在路邊宵夜攤買了一些吃的,給她填肚子的。
到了酒店,卓岸盯著她吃下去,各種交代:「等會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你要是明天回樺市,我開車送你,你不要去坐車折騰了。」
「那你豈不是很折騰,來來回回的。」
「沒事,我去樺市陪你幾天,我剛好有時間。」
說白了,卓岸不放心,怕她狀態不好。
「要不我今晚也能在酒店陪你啊,我睡沙發,你睡裡面房間。」他特地開的總統套房。
「會不會影響你的名聲?」程安寧有了力氣開玩笑。
「你要是不嫌棄,我們湊合一對又不是不可以。」
「算了,我不禍害你了。」程安寧窩在沙發里,「你也早點回去吧,時間不早了,今晚辛苦你陪我折騰這麼晚。」
卓岸唉了一聲,「我知道嘍,我被拒絕了唄。」
下一秒,他咧嘴一笑,「行了,你記得洗個熱水澡,你的包我放著了,明天醒了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嗯。」程安寧點點頭,「拜拜。」
卓岸進了電梯,一路打哈欠,到了一樓大堂,他低頭玩手機,絲毫沒注意到他剛出電梯,周靳聲便進了電梯,按了他剛下來的樓層。
很巧,這家酒店有周靳聲朋友的投資,他一個電話打過去,沒多久便來了消息——1705號房間。
那句「死都不踏進周家大門一步」的話還在耳邊迴蕩。
電梯到了,周靳聲在過道點燃了一支煙,徐徐抽起來,抽完一根煙後,他碾滅扔進垃圾桶,邁開步子到了1705房間門口。
他抬手扣門——
程安寧聽到敲門聲,以為是卓岸又回來了,不過還是長了心眼,看了一眼貓眼,外面卻沒人,她確認防盜鏈是掛上的,才進了浴室洗澡。
花灑的水聲蓋過房卡滴門的聲音。
十分鐘後,浴室門打開,程安寧穿著浴袍出來,頭髮濕漉漉搭在肩上,走到裡面的房間,突然聞到空氣里的菸草味,熟悉的煙味喚醒她的記憶,猛地抬眼一看,靠近落地窗的單人沙發上赫然坐著周靳聲。
心臟讀秒,血液倒回。
如墜寒潭最深處。
讓人毛骨悚然,全身毛孔都張開了。
相比較她,周靳聲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甚至眼神都沒有波瀾,他上下打量她,目光在空氣中接觸,不同尋常的氣息在他們之間來回流轉。
「你又忘了,我說過不要在我面前出現。」周靳聲先打破沉默。
程安寧只覺得空氣稀薄,讓她缺氧得厲害,「我知道,可表面這層關係,我不得不回來,但我保證是最後一次,以後再也不會了。」
「你的保證值幾個錢?」
他知道她是最後一次,她能躲他躲大半年不出現,足以證明她再也不會踏進周家一步那句話的含金量。
那句話說得決然,下了萬般決心。
他有種直覺,如果今晚他再不來,她就真的跑了。
這次是半年,下次不止是半年那麼簡單。
程安寧害怕和他獨處,又是酒店房間那麼密閉的地方,他表面看起來平靜,她總覺得他的眼神如同一匹餓極了的狼,泛著幽深的綠光。
讓她不安、恐懼。
甚至沒功夫琢磨他怎麼找過來的,又悄無聲息進到房間。
「小叔,以後真的不會了……今天真的是最後一次在您面前出現。」程安寧換了態度,想穩住他,如果能好聚好散那是最好的。
然而還是她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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