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這不是明月嗎？」
裴明月抬頭，就看見了門口笑的尷尬的王嬸，她伸手擦了擦手上的水，剛想要討好地打招呼，然後似乎想起了自己之前說過的刻薄話，一時之間表情僵硬在了臉上。
裴明月當然記得王嬸是怎麼說他和賀川衡的。
【小賀你是瘸子，又不是傻子！你不趁著現在把明月嫁出去還等到什麼時候？】
【賀川橫，我告訴你，你別看明月現在是Omega，但是他都23歲了……趁著現在還值錢，還不趕緊找個好人家，不然要和你一個瘸子一起待在這裡爛掉？】
【我看小顧這人就不錯，雖然年紀大了點，但男人年紀大會疼人，你要不讓他和明月接觸接觸？】
裴明月也記得當時賀川衡是怎麼說的。
【王嬸，謝謝你好意……】他回頭看了眼窩在房間裡盯著他的裴明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溫和地對王嬸說，【只是明月到底年紀還太小……】
【什麼太小？】王嬸聽著就不樂意了，【都23歲的Omega還太小？好多Omega早早就嫁人了，不然你讓他以後情熱期怎麼辦？你能付得起抑制劑的錢嗎？】
【況且我知道你是覺得小顧年紀大，但人家能多大？】
【36歲的Alpha，正是黃金單身漢的年紀，你不想要多的是Omega想認識，我也是看在你倆兄弟可憐的份上才介紹給你們的。】
裴明月到現在還記得當時賀川衡有些為難的眼神，畢竟賀川衡自己也就33歲，王嬸介紹的小顧比他還大3歲。
但他這個哥哥向來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他回頭看著裴明月，似乎想要尋求他的意見。
裴明月坐在那間近乎20年歷史的老房子裡，房間逼仄，牆壁上的牆皮更是掉得一塊一塊……他身上穿著的是賀川衡從市場裡砍價買來的衣服，他還記得賀川衡當時仔細挑選了一下，對他說衣服後面的標籤他給下了，這樣就不會磨蹭到他脖子後面的腺體。
「明月……」賀川衡回頭看向他，做足了一副好哥哥的派頭。
越是這樣，裴明月越是厭煩，他厭煩對方這種無止境的討好……他看向王嬸笑了一下，「好的，王嬸。」
「我會去的。」
賀川衡看著他，似乎想要說什麼，裴明月厭惡地移開視線。
最後他聽到賀川衡說，「王嬸，我能先看看顧先生的資料嗎……」
「哎呦，這有什麼不放心的。」王嬸不在意地說，「人家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難不成還能騙你倆……」
雖然聲音小，但裴明月還是聽到了王嬸的嘀咕，一個瘸子。
賀川衡是個瘸子，這是始終扎在裴明月心底的一根刺。
他不僅厭煩永遠貧窮的家，更厭煩走路跛腳的賀川衡……這都是他人生中的污點，幾次，那些對他有好感的Alpha在知道他的家庭後，都面露難色，更有甚還有人暗中表示，要不玩玩算了。
裴明月是不會和他們玩玩的。
在他看來，他的相貌和Omega的身份，都讓他脫離泥潭的工具，他才不會賤賣。
當然，這都是半年前的事情。
裴明月身上穿著能抵他以前幾年生活費的大衣，他對著王嬸點點頭，「我來看看賀川衡。」
「你來看你哥啊……」王嬸下意識說，但很快她又想起了裴明月現在的身份，臉上又出現了尷尬的笑容。
「賀川衡現在不在。」
「他這會兒應該還在學校里。」
「今天好像期中考試結束，他在閱卷……」
王嬸絮絮叨叨地說著，帶著一點不經意地討好，「對了，小顧說你最近沒有聯繫他？」
裴明月臉上帶著笑容，「是嗎？」
「可能最近太忙……」
「才度假回來。」
王嬸聽到這裡又不說話了，她支支吾吾的，最後可能是覺得和裴明月實在沒有話可以說，兀自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裴明月冷臉看著這一切。
他在幸福里住了十年，和名字不同，幸福里顯然不是一個幸福的地方。
尤其對他這樣的Omega來說。
Omega數量不多，基本都是出生在富貴人家，演藝圈裡的漂亮明星大半是Omega，他和賀川衡是幸福里的兩個怪胎。
他們倆兄弟，一個是Alpha，一個是Omega。
都不該出現在這種貧窮的地方。
裴明月抬頭看著眼前綠色的單元樓，最後還是走進了這個至少20年歷史的小區里……樓道里的燈自然是壞的，就算過了半年，也還是如此。
裴明月有次晚上回來的時候，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
最後他才得知，樓道里的燈是被人故意打壞的——
「大概是不想出錢吧。」賀川衡蹲下來，替他的腳踝上抹白花油的時候道，「覺得樓道里裝了燈，錢要大家平攤，不想花這個錢。」
裴明月想要譏諷，但又想起自己還住在這地方，越發覺得不爽。
但現在不同了，裴明月想，他順著樓梯間找到了201號房，防盜門上還貼著之前他和賀川衡一起貼的春聯，賀川衡不在家，裴明月就乾脆站在門口。
幸福里的人家用的都是老式防盜門，只能用鑰匙開門。
他沒去打賀川衡的電話，反正在離開家裡的那天，他就把賀川衡的聯繫方式都刪了。
仿佛要和過去做個徹底的切割。
「咚咚咚。」
略有些沉重的腳步，伴隨著拐杖的聲音出現在樓道里。
裴明月稍微站直了身體，看著樓梯道……他知道這是賀川衡回來的信號。
他站在那裡，看著樓道，最後賀川衡穿著那件他起碼看了三年的棉襖出現在了樓道里，手上還杵著他的拐杖。
似乎是沒想到裴明月會站在自己家裡門口，賀川衡臉上是不掩飾的驚訝。
他下意識想要開口，裴明月甚至都看到了他開口時，嘴巴動了動冒出的『小月』二字。
可最後，大概還是離開家那天，裴明月的話提醒了他。他脫口而出的「小月」換成了有些生分的「裴先生」。
賀川衡杵著拐杖，掏出鑰匙來到自己家門口，「裴先生怎麼來了。」
「你應該有鑰匙，直接進去就是。」他沒說讓裴明月打電話給自己，因為他也知道裴明月離開家的那天，就把他的聯繫方式全部都刪了。
「鑰匙我早就扔了。」裴明月站在那裡，他看著賀川衡，「賀斯年呢？」
「爸媽讓他回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