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人從後背狠勁推了一掌,於蕊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渾身是汗,大口喘著氣。她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對面的牆上貼著碩大的喜字,旁邊陽台的玻璃門上一邊也貼著一個喜字,窗簾杆上纏繞著翠綠色的塑料蔓藤。窗簾是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正紅色,正宗的程度甚至超過了喜字,因為窗簾的遮光效果不理想,陽光透進來把房間直染成了沖洗交卷的暗房。
「你怎麼起這麼早?」懶洋洋的男性聲音從於蕊的另一邊傳來,著實嚇了她一跳。於蕊死死地盯著男人那張只露出一半的側臉。韓遂閉著眼,趴在床上,享受著各個感官逐漸甦醒的過程,他舒展著自己的肢體,一條胳膊自由落體打在了於蕊的腿上:「昨天累不累?」於蕊渾身又一激靈,扒開了韓遂身上的被子,把韓遂的背心翻上去,露出後腰,那顆不久前做手術除掉的黑痣居然還在,這顆痣有一元硬幣大小,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瞬間,一個荒謬的念頭沖入了於蕊的大腦:我莫不是跳回過去了?她正想著,韓遂翻了個身,將已經支起小帳篷的正面衝上,準備迎接於蕊的再次「襲擊」。
可是韓遂卻等來了風消雲散、風平浪靜。他慢悠悠地睜開眼,正對上了於蕊那雙研究自己的眼睛:「怎麼了?我和它都準備好了。」配合著這句話,韓遂指了指小帳篷,貢獻出了一個賤兮兮的笑容。
「今天是幾月幾號啊?」於蕊沒理他,而是硬邦邦地拋出了個問題。
「你是不是淋雨生病了啊?身上也不燙啊。」韓遂摸索著於蕊的胳膊一路往上,來到了於蕊的胸口:「新婚之夜的補償炮!」說完,韓遂掀開被子,一把撲倒於蕊。腦細胞還游離在上一個問題中,於蕊沒反應過來,後腦勺直接磕到了牆上,聲音之響嚇了韓遂一大跳,這讓他停止了動作。
「我們昨天是坐公交車回來的?」於蕊控制著大腦中的嗡嗡的迴響問韓遂。
「是啊?你這就開始找後帳啊?我們昨天都講好了,是你提議坐公交車回家的,以後可別因為這個事跟我算帳。」韓遂警惕地回答道。
於蕊想起來了,四年前的今天是她和韓遂的第一天婚內生活。昨天應該是農曆9月初9,單得不能再單的日子,所以酒店特別好定。自告奮勇訂酒店的婆婆白迎華表示,自己都不是迷信的人,小年輕還能信這個?於蕊覺得未來婆婆說得有道理,便對自己的爸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兩家就在舉辦婚禮的日子上達成了友好的諒解。
因為沒有新房,韓遂和於蕊住在公公婆婆家的一間臥室;也因為沒有新房,她和韓遂決定在舉辦婚宴的酒店度過新婚之夜,租的禮服,沒有婚車,沒有婚禮錄像。
婚禮當天,於蕊爸爸的單位突然有上級領導檢查,原本給於蕊娘家預留的30桌婚宴,空了6桌。作為單位的領導,於蕊爸覺得自己的同事忙完就能過來,畢竟大家一大早過來,禮金都給完了。他堅持讓酒店給這空出來的6桌上了菜,結果一直到婚禮結束,一位同事都沒回來。事後,於蕊才知道,當天,爸爸單位的一把手因為經濟問題被紀委帶走調查了,大家都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所以沒有人敢在那個時候出來參加宴請。可是,婆婆白迎華卻為這6桌完璧似的宴席上了大火。她一邊打著包一邊絲毫不加掩飾地在於蕊身邊抱怨:「沒那麼大的面子,非要買那麼大的口罩?你家倒是收錢了,我賠了多少?誰的錢是大風颳來的?是不是就當我家好欺負?」婚禮雖然結束了,現場五顏六色的燈光依舊亮著,赤橙黃綠青藍紫輪番在於蕊婆婆不滿的臉上表演,給老太太憤怒的氣場疊加了b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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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跟婆婆有一段距離,於蕊依舊能聽清每一句話,她身邊的韓遂也默默地聽著。公公韓愛民更是全程靜默,溫順地在後面拿著打包袋裝食物。
出於對婆家的愧疚,本著「能省一塊是一塊」的精神,於蕊向韓遂提議把當晚的房間退了,回家。沒想到兩人剛要出酒店,天空就飄起了細雨。倆人打車打了半天都沒有人接單。韓遂不斷地向上加價,兩塊、三塊、五塊、十塊,一直都沒有人接單,他嘆著氣看一眼手機,看一眼於蕊。於蕊則是笑著對韓遂說:「咱們坐公交車回家吧?」他倆在細雨中奔跑,趕上一趟有點漏雨的公交車到家。
當看到倆人渾身濕漉漉地進門,白迎華和韓愛民都吃了一驚。
「我們還以為你倆今天不回來呢,改了主意倒是告訴我倆一聲啊,真能折騰人。」白迎華不知道從哪掏出從婚宴上帶回來的炒飯:「給你倆熱熱啊,能吃多少?」
「我不吃,你倆可別忙活了。」韓遂急忙阻止白迎華。
「不吃啊,那我就收起來了。」白迎華看也沒看於蕊一眼,轉手就把炒飯收起來了,也不知道她收到哪裡了。其實於蕊餓極了,她在婚禮上就沒吃什麼,身上被雨這麼一澆,現在特別渴望吃點熱乎東西。韓遂和婆婆這麼一唱一和,於蕊也不好張口再說什麼。
白迎華隨後給韓遂的大姨打了電話:「大姐啊,我和老韓今天去你家住行不行啊?就一個晚上。韓遂他們小兩口不知道怎麼商量的,回來了。新婚之夜我們老兩口跟人家瞎摻和不太合適啊。行、行、行,還得是親姐啊。太感激了,那我倆這就過去啊。」
「韓愛民,快點收拾東西,哎呀,你收拾這玩意幹啥?你還想住幾天啊?行了,你起開吧,幹啥啥不行。」
在白迎華超強執行力的加持下,不到5分鐘,公公婆婆就收拾好行李了。
「韓遂,我和你爸去你大姨家待一晚上啊。」
沒等韓遂和於蕊答覆,關門的聲音就傳過來了。
韓遂和於蕊都著了涼,兩顆頭昏昏沉沉地,挨著枕頭就進入了休眠狀態。新婚之夜的項目,倆人一個都沒有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