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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燉牛肉

2024-08-12 21:04:50 作者: 全日食
  韓愛民正在菜市場裡閒逛,從白迎華的大姐家出來,他既不想回自己家,也不想去公園和自己的幾位老夥伴下棋。從酒店打包回來的飯菜那麼多,白迎華嚴禁他買任何東西回家。韓愛民本來以為韓遂結婚之後,自己就能從白迎華這個大泥潭中逃離出來,可他卻發現自己離這個目標還很遠很遠。他幾十年來養成的對白迎華的順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身為回民的韓愛民今天特別想吃口羊排,當初挑婚禮宴席的菜,他就想加一個羊排,囁嚅了半天也沒張開嘴,讓白迎華好一頓數落:「你到底想啥呀?有話就說,就從來沒見你放過一個痛快屁。咋的?你家那幫親戚還要來呀?住哪啊?我掏錢請他們唄?他們也配?」「你咋說話這麼難聽?你媽了個X。」韓愛民跟白迎華吵架,那張被山西老陳醋浸淫過的嘴就從來沒有輸出過占理的話,他每每以髒話作為自己的武器,可悲的是,髒話,他也只會這麼一句。

  好像戰士終於下定決心慷慨赴義一樣,韓愛民對賣肉的老闆說:「給我拿這兩根,剁成小塊,肥肉也要。」老闆手起刀落,麻利地切好羊排,遞給韓愛民說:「叔,咋好久沒來了?我爸前兩天還念叨你來著。」韓愛民接過羊排一臉笑意地說:「我家孩子結婚,哈哈哈,飯桌上也沒啥咱回民能吃的,過兩天單獨請老哥哥喝喜酒啊。」在老闆的恭喜聲中,韓愛民提溜著羊排轉過身往家走,可是越往家走,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回到家必定要干一仗,他後悔了,不應該為了滿足口腹之慾和白迎華再起戰火,他應該像以前一樣再忍忍。

  在樓下轉了無數圈,韓愛民終於上了樓,當他發現白迎華不在廚房和客廳的時候,萬分雀躍,如果每個人腦門上都裝有一塊LED顯示屏的話,韓愛民的腦門上一定寫著:「狂喜,狂喜,萬歲!」他麻利地鑽進廚房,想趁沒人理自己的功夫把羊排做熟。這樣就算吵起來,起碼自己的目的也達到了。

  韓愛民焯好肉,放下調料包,切了胡蘿蔔、土豆,一起放在高壓鍋里,擰緊鍋蓋,定好時。韓愛民長吁了一口氣,搬個塑料凳坐在鍋前,瞅著高壓鍋電路板上倒計時的數字變化,好像在和裡面的羊排進行精神交流。

  一個高大的老頭,支棱著濃密的花白頭髮,雙眼空洞地瞅著前方。這就是於蕊隔著廚房的玻璃門看到的畫面,和上輩子一樣的畫面,只不過這次她沒有選擇驚動公公,而是拿了一瓶水,悄悄地回到房間,然後故意地大聲關上門。

  「喝完了?」

  「喝完了,給你。」於蕊把水瓶扔給韓遂。

  「我去洗個澡,你來不來?」

  「家裡有人。你尋思啥呢?怎麼沒完沒了呢?」於蕊欲拒還迎

  「沒事,媽睡覺呢,咱把門鎖上。今天把昨天虧欠的進度補齊。」不等於蕊作反應,,韓遂搶先一步跑到門口,鎖上了門:「你怎麼總這麼香……」韓遂的話還沒說完,白迎華刺耳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咋這麼不要臉呢?」

  韓遂立刻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倆人衝出房門時,正看到白迎華奮力地敲擊著高壓鍋,用碳基生物的蠻力和壓力做著鬥爭,韓愛民則是遠遠地站在她身後,就像是一隻見了老虎的柴狗,蔫頭耷腦,一動不敢動。韓遂想衝過去阻止白迎華,於蕊下意識地攔了他一下,然後馬上鬆手了。

  上一世,就因為於蕊的攔阻,韓遂沒有趕得及在高壓鍋爆炸之前推開白迎華,白迎華臉上和身上被二度燒傷。她和韓遂的蜜月因此被迫取消,韓遂直接取消了婚假回去上班,並且把孝心外包,於蕊就是那個承包商。她還在醫院照顧了白迎華一個禮拜。白迎華不讓顧護工,她跟韓遂說:「萬一哪天我死了,我多希望身邊陪的是親人啊。」而公公韓愛民——這個在崗時間最長的親人卻被白迎華罵出了太陽系:「你可離我遠點吧。沒有你,我還能多活幾天。你就是忘恩負義的狗崽子。你他媽還愛民呢,你就愛你自己。」。所以,於蕊這個剛上崗了一天的親人就成了白迎華的免費陪護。

  於蕊在醫院度完了自己的蜜月,真正休假的人變成了於蕊的公公韓愛民。因為燙傷,白迎華只能吃醫院少油、少鹽的訂餐,她還囑咐於蕊:「別出去瞎吃,外面不乾淨,你們結婚帶回來那麼多菜,這段時間你把它打掃了吧,都是好東西。」白迎華就像交代後事一樣低聲告訴了於蕊剩菜、剩菜的位置。於蕊不愧是接受了高等教育(這是後來於蕊對自己的諷刺)的人,按圖索驥,居然找到了被藏匿起來的剩飯剩菜。於蕊特意找了些素菜熱起來,招呼公公一起吃。結果公公把自己關在臥室里,人都沒出來,隔著門說:「我已經吃完飯了,你自己吃吧。」於蕊順從地「打掃」剩菜、剩飯。炒飯里的酸味被她自己解釋為酸黃瓜。10月的天氣雖然有些涼,但還不足以保存食物的品質。不出意外的是,於蕊拉肚子了。十分鐘一次的頻率不僅排空了西藍花、炒飯、蘑菇,也排空了她自有的內存。於蕊很樂觀地把這次拉肚子當成了減肥的良機,沖了些淡鹽水灌倒水壺裡,準備給白迎華陪床的時候,隨時補充水分。她記得自己在門口穿鞋準備去醫院,繫鞋帶的時候跟公公打了招呼:「爸,我去醫院了。」韓愛民這才慢悠悠地從房間走出來了,從冰箱裡拿出之前燉好的牛肉準備下麵條,看了一眼於蕊,不得不客氣地問一句:「你……來點嗎?」於蕊什麼都沒說,擰身去了醫院。這個所謂的「家」太不一樣了,這些所謂的「家人」怎麼總給自己一種想哭的感覺呢?

  於蕊放開了韓遂,韓遂幾步衝過去,拉開了正在「練武」的白迎華。倆人剛一轉身,高壓鍋的蓋子就「砰」地一聲蹦了起來,嵌到了天花板上,廚房的玻璃門瞬間碎裂了,花椒粒、大料瓣、黃薑片、土豆塊、胡蘿蔔塊、羊排被噴得哪都是,窗戶上,天花板上,還有一塊追落在了白迎華的身上。最要命的是滾燙的羊湯也濺的哪都是。因為白迎華被韓遂拉了一把,躲開了靶心,夾雜著油花的湯水大部分都落在了韓愛民身上。韓愛民嚎叫著,手腳並用地爬出了廚房,頂著羊排衝到了衛生間,邊脫衣服邊打開花灑沖洗自己全身。但是衣服沾了水越發不好脫,韓遂跑回到廚房,不小心滑了一個跟頭,在羊湯里打了一個滾,爬起來找到剪刀,使勁摁住扭動的韓愛民,順著脖子一剪子下去把衣服剪開了,就要剪褲子的時候,於蕊知趣地躲到了房間裡,關門的一瞬間她聽到了韓愛民用被老陳醋浸泡過的嗓子發出的嚎叫:「敗家子,這麼好的褲子和衣服!」緊接著是「啪」的一聲,非常清脆,非常響亮。

  「也不知道這巴掌落到了哪?」於蕊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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