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寂靜。
在這裡的不少人,白日都是去觀過禮的,都見過她發瘋的樣子,當下見了這個情形,都有點怕。
孫嬸子首當其衝,再不敢亂嚎。
姜楠收回了手中的針,回頭又走了一遍消毒流程,但這一次,周婭攔住了她。
「你要做什麼?」
「放血。」姜楠嘴裡飛快地解釋著,「娘已經錯過了黃金搶救時間,嘴唇青白,血氧不足,再拖下去,娘生命堪憂。」
「你咒……」周婭沒有一豎就要發作。
姜楠忽而抬頭,「我能救娘。」
她神情堅定,平靜篤定的聲音很能給人安全感,周婭也被唬住,動作一頓。
然而正是這一頓,旁邊孫嬸子就又嚷了起來,「周丫頭你可別信這個壞女人的!」
「大夫都沒辦法救讓你們送軍醫院,讓她一個沒學醫的來?!」
「你現在信她,忘了白天她怎麼做的了嗎?你忘了你媽是怎麼落到這個境地的嗎?!」
被她這麼一說,圍觀的人也開始了七嘴八舌。
「是啊,周嬸子變成這樣可不就是她害的嗎?現在來裝什麼大尾巴狼啊?」
「我也沒聽說姜家這丫頭學過醫術啊?不是說她連高中都沒讀過嗎?」
「是啊周丫頭,你可別信她的,趕快把周嬸子送軍醫院去吧!」
本來緩和的眼神一僵,又恢復了先前的厭惡,周婭擋在了病床前,「不用你,堂弟已經去開車了,我要把我媽送軍醫院去。」
皺了皺眉,姜楠試圖講理,「去軍醫院有整整半個小時的路程,腦溢血的黃金搶救時間只有十幾分鐘,現在已經浪費很久了,我必須……」
「我不信你。」周婭不聽她的理由,轉身就招呼了堂弟,「幫我把媽抱外面去,我聽見車聲音了。」
方才來報信的堂弟聽話的上前,伸手就攔腰抱起了周嬸子。
「不能這麼抱!」
姜楠眼色一凝,剛喊出一句話,就見周嬸子猛地睜眼,隨即,眼睛一翻,手腳也不自然地扭曲著,發著抖,口邊也有口水滲了出來。
「放下!」姜楠臉色嚴肅了起來,「你再不放下來,媽會被你害死的!」
堂弟一愣,下意識地,又把人放了回來。
腦溢血之後,最忌隨意搬動,腦部與身體必須保持一定角度,不然會造成本就供應不足的血氧越發缺乏。
姜楠將周母擺好姿勢,讓頭部高於身子,抓起了她的手指,就要下針,周婭下意識地就要攔,伸出去的手卻被周洵攔了下來。
「哥?」
無視了妹妹的詢問,周洵和姜楠的眼神在空中交匯,幾秒鐘後,他珍重地道,「我媽……拜託你了。」
肩上的責任瞬間重了許多,姜楠深深地點了點頭,「給我五分鐘的時間。」
一干人等退了出來,病房的門緊閉,除了打下手的大夫外,所有人都只能在外等候。
周婭最先忍不住,「哥,你為什麼同意讓她來?她又沒學過醫,把媽治壞了怎麼辦?!」
周洵沒說話,眼神定在門上,未曾動彈。
他曾執行過一場任務,任務目標就發生過類似情況,隨行的軍醫說,這種情況,要實施急救,就放食指的血,放出來了,就能爭取搶救的時間。
他記得,那個任務目標到了醫院之後,經過一番搶救,最終活了下來,卻徹底地癱瘓了。
當時軍醫院的醫生說,多虧做了急救,不然人都活不下來。
姜楠剛剛說的,和軍醫說的差不多。
周婭還在說什麼,周洵收回眼神,目光落在了醫務室那邊的電話上,他偏頭,語氣冷靜,「我要打個電話。」
……
說是五分鐘,其實不過三四分鐘,姜楠就開了門,她找了三個年輕的小伙子,一人托頭,剩餘兩人一人抱腰,一人抱腿出了門。
車是借來的農務車,躺不下周母,只能拿板凳拼起來,讓周母腳垂下來,姜楠率先坐了上去,將周母的頭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小心翼翼的姿態,就好像這不是她婆婆,而是她親生母親一般。
剛打完電話出來的周洵抬眼就撞見這一幕,他眼神深了深,到底是什麼都沒說。
車不夠大,最後也只有周洵周婭陪著去醫院。
周婭路上抓著周母的手一直在掉眼淚,姜楠卻冷靜的多,她拿著筆借著暗黃的車燈,在醫務室拿來的白紙上飛速地寫著什麼。
車子開的飛快,過軍醫院的關卡時,姜楠發現,車子剛到口子,關卡就開放了,一路該有的盤查都沒有,下意識,她看了一眼周洵,才發現,男人一直都在看她。
到了急救點,早就有人抬了擔架在等著,車一停下,姜楠就配合醫生將周母抬下了擔架,又將手中的枝條遞給了為首的醫生,「這上面寫了來時我做的急救措施,我媽的狀況,以及病情分析。」
醫生粗略一看,眼神就變了,「醫生?」
「算不上,」姜楠俯下身看了一眼周母的眼睛,退後一步,讓開了路,「我媽凝血細胞可能有點問題,如果可以,我申請血庫援助。」
「好。」事態緊急,醫生有再多的話也放在了後面,他指揮著護士將周母推向急救室,自己也腳步匆匆往裡跑。
事已至此,姜楠能做的已經全部做了,周母最後會不會再落到上輩子那樣癱瘓的下場,她說不準。
但,起碼,性命無憂了。
亮著紅燈的手術室外,周婭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焦急的神情。
姜楠坐在走廊最外面的椅子上,她知道周婭對她印象不好,這會兒也沒去觸霉頭,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將方才急救的措施反覆確認。
正想著,一塊帕子就遞到了眼前。
她抬眼,是周洵。
「擦擦汗。」
男人沒什麼表情,就好像只是順手而為一般,姜楠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渾身都濕透了,她道了聲謝,用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又將帕子跌了起來。
做這一切的時候,周洵的輪椅就靠在她旁邊,等她摺疊好帕子的時候,低聲的沒有什麼感情的詢問,就在她的耳邊響了起來——
「你會中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