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黑木箱

2024-08-12 21:13:34 作者: 羅樵森
  我跟著老頭,兩人走出了房門。閱讀

  這會兒時間明顯不早了,太陽已然掛到了頭頂的正當中。

  不知道老頭在哪兒摸索出來半塊餅子遞給我,我的確餓了,接過來,都顧不上掰小塊,就胡亂往嘴裡頭塞。

  此刻我心裡頭還是慌,因為不曉得老頭要帶我去哪兒。

  還有那女人是什麼人?還是說,她不是人?

  村路走了小半截,周圍的住戶多了起來,零零散散的一些院子門口杵著婦女,莫不是在修補漁網,就是縫鞋墊。

  靠得近的,就搭話閒扯。

  許是她們瞧見了我,頓時有了話頭,閒扯的勁兒都大了不少,隱約我聽到一些喪門星,瘟神,澇水鬼的字眼。

  那尖銳警惕的眼神,更像是防賊一樣。

  我低著頭,一直跟著老頭往前走,心裡頭難受得緊。

  走著走著,便走過了住家密集的村落,此時,兩側荒蕪,滿是石子的小路,讓我心頭咯噔一下。

  這不就是去羅陰婆家的路麼?

  差不多又走了半刻鐘,一個熟悉的土屋進入眼中。

  這土屋外的籬笆很簡陋,細細的樹枝,竹條,院子裡頭卻收拾得乾乾淨淨,井井有條。在院子右側土屋的牆根,還有個小土洞。

  那土洞是雞窩,羅陰婆有養雞的習慣,不過她養著的都是公雞,只吃糧不下蛋。

  而且打我第一次來她家那天起,我就記得她養著三隻雞,年復一年的,也沒見她宰了吃肉。

  「曉得為啥帶你來這裡不?」老頭腳步頓了頓。

  「給羅陰婆一個交代?」我抿著嘴,心頭卻很疑惑,同時不自然地說道:「她屍體還在水裡,我會嘗試去撈起來,這會兒只是過來,也給不出來交代吧?」

  「給她的交代,就不是說讓你送她入土這麼簡單了,曉得你要遵守的禁忌是誰告訴你爹的不。」老頭平靜地說道。

  我心頭又是咯噔一下,更不自然地看著老頭。

  「我當年讓他告訴過你,你要給接陰婆養老送終,現在她人沒了,她沒徒弟,可接陰婆這行當卻不能斷,她必定還有沒接完的陰,不然的話,不會有大著肚子的死女人晚上跑出來找她。你要解決的先是這個,才是撈屍體。」老頭說著,就繼續往裡走去。

  我聽得不明所以。

  顧名思義,撈屍是在河裡頭打撈死屍,而接陰就是給死人接生。

  我曉得接陰是什麼,可讓我解決這個,讓我去給死人接生?我只是個剛接手蠱玉的撈屍人,撈的第一具屍體還是我爹的,我怎麼解決死人孕婦的事兒?

  這當口,老頭已經走到土屋門口,他直接推門而入。

  我跟進去之後,當時臉色就變了變。

  屋子正中間就擺著一口棺材,棺材蓋子還是打開的,就豎著靠在旁邊的牆上。

  老頭瞥了一眼棺材,就沒有多看,而是朝著側邊的屋裡頭走。

  我沒忍住多看了一眼。

  棺材裡頭躺著一具女屍,這屍體的腹部高高隆起,身上穿著一件黑漆漆的殮服。

  殮服也就是死人壽衣,並且還是紙糊的,一眼看上去就單薄無比。

  女屍雙目緊閉,透著鐵青蒼白的死人臉,分外的嚇人。

  她的眉心鬱結成一團,臉上的表情都有幾分扭曲,就像是格外痛苦似的。

  更詭異的是,棺材內側的邊緣有好幾道深深的白色凹槽,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抓出來的……

  「羅陰婆來找你,拽你出門的時候,她身上沒帶什麼東西吧?有沒有背著一口大黑木箱子?」忽然間,老頭的話音入耳。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已經進了旁邊的屋子了,這前屋就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趕緊往前,到了側屋之後,才說道:「沒……她就一個人,沒帶東西。」

  「嗯,那就對了,她曉得自己躲不過去,把傢伙事兒給留下來了。」老頭說著,就在屋子裡頭翻找起來。

  我本來想說話,我們這翻東西,不就成了偷了嗎?

  可老頭做事必定有道理和規矩,他是在找那木箱?

  我見過好幾次,那是羅陰婆吃飯的東西,就和我們撈屍人的蠱玉卜刀,還有青麻小褂一樣。


  約莫又過了一刻半鐘,老頭從牆角的木柜子最底層,拽出來了一個黑漆漆的木箱。

  這木箱可不小,得有正常人大半個胳膊長,其木質厚實,透著一股子陰翳的氣息。

  老頭本來是眉目緊鎖,這會兒臉色頓時都輕鬆了不少,將木箱放在旁側的炕頭上,點了根卷葉子煙,幽幽抽了一口。

  那煙氣兒著實嗆人,我被嗆得連著咳嗽了好幾聲。

  「背著。」老頭忽然給我打了個眼神,還伸手指了指。

  「這東西她留下來不帶走,那就是等你來拿的,拿著之後,好好瞧瞧裡頭的東西,再有死女人來找你,你就不用怕。還有就是,這事兒得你妥善解決,要是接陰的香火滅了,我不曉得羅陰婆那老太婆會不會從河裡頭爬出來,掐了你脖子。」老頭這話說得很慎重,甚至昨天晚上處理我爹屍體的時候,他都沒這麼慎重。

  我心裡頭咯噔一下,臉色也頓時變了變:「鬼婆子,讓我看,你讓我學?」

  「你不學,難不成讓我給羅陰婆當徒弟?她怕是不會要,還有就是你這條命,不但合適撈屍,更適合吃她這碗飯,當初她也想收下你,你爹不願意給。」說話間,老頭手指夾著的卷葉子煙都要燃盡了。

  我頓時啞口無言。

  「走吧,你二叔要回去了,我也得拾掇拾掇,打道回府,昨晚上蒙了鬼,不過河,今晚上她得和我拼命,這事兒我管不起了。」老頭又說了一嘴,不過這段話我聽得一知半解,大意是曉得,細節卻弄不清。

  我明顯沒別的選擇,老頭說的也沒錯,羅陰婆因為我的事兒也把命搭上了,現在她屍體不上岸,要是接陰這香火斷了,她怕是才真的死不瞑目……

  養老送終這事兒我現在沒完成,至少不能讓她的手藝斷了傳承。

  思緒間,我將那大木箱背了起來。

  也就在這時,老頭忽然說了句:「要是我記得不錯的話,羅陰婆好像是有過一個孩子,還是啥,回頭我會幫你打聽打聽。」

  我當時身體就激靈一下,再看老頭的時候,已然是泛紅了眼眶。

  我本來想開口感激他,不過他卻擺擺手,直接出了偏屋。

  再從前屋出去的時候,我開始忍著沒看那屍體,不過我卻總覺得走過棺材之後,背後就有一個陰冷銳利的視線在盯著我……

  之前沒背這木箱,直視她都沒那感覺,現在被盯著的感覺卻來了……實打實的是因為木箱裡頭是接陰行當的事兒了。

  老頭腳下的速度不慢,我緊跟其後。

  我倆在路過前頭人多的村路時,議論的聲音就更多了,甚至除了那些罵我的字眼,偷東西這些字眼也上來了……他們講我真的不是人,羅陰婆剛走,屍體還在水裡頭呢,我就上了她家,翻箱倒櫃地偷東西,喪良心!

  我只能夠一直低著頭,那些難聽的話左耳進右耳出。

  等走出這一段路,才總算好了一些。

  回到我家的時候,二叔已經回來了。

  他精神頭稍微好了一點兒,臉紅撲撲的,不曉得是曬得太久了,還是喝酒喝的。

  和老頭打了招呼之後,二叔目光再落到我身上,明顯被驚了一下。

  不等我說,老頭就簡單解釋了幾句。

  二叔臉色連番變化了好幾次,最後才嘆了口氣:「這也沒轍的事兒,羅陰婆可是救了陰陽你兩茬命,這箱子背著就背著了,該做的事兒,你得做好。」

  我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我曉得。

  這會兒我也想得明白。

  這裡頭的東西我肯定會看,能學一定要學,先解決了眼前的麻煩,我也不能斷了接陰婆的傳承。

  況且接陰婆幹的事兒也不多,這年頭,死在水裡頭的人要比難產的孕婦多得多。

  老頭又和我二叔交談了幾句,這下我就聽得清楚了,他們大致講的就是再請一個有本事的先生的事兒,他會去把這件事情弄妥當,不過得要我二叔準備至少一條大黃魚兒。

  我當時都懵了。

  我開始以為再多莫過是二兩金粒子,頂破天了,要一小錠金子,可竟然是一條大黃魚兒?

  那大黃魚,可是實打實的黃金,小孩兒手臂那麼粗細,這別說砸鍋賣鐵,就算把我和二叔都拿去賣了,都不值一條大黃魚兒!

  先生就那麼貴?這普通人十輩子都攢不出來那麼多錢啊。

  二叔的額頭上也一直在冒汗,不過最後他還是重重點頭,說讓老頭放心,還是那句話,錢不是問題,他會想辦法弄,先生得儘快聯絡,他不想看著他老大一直掛在懸崖上頭。

  老頭嗯了一聲,最後他瞅了瞅我,讓我注意著好自為之。

  怪異的是,他在臨了的時候,還叮囑了我一句話,讓我真的遇到要命的危險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喊救命。

  這話我就聽得不明所以,危險都要命了,肯定喊救命不假……

  可這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難不成,喊這兩個字就能脫險?!

  我本來想問老頭啥意思,他卻匆匆轉身從我家離開,甚至我二叔要送他,他都沒讓。

  等老頭走了之後,我剛將木箱子放下,二叔就讓我先去洗把臉,清醒清醒,他也有事兒要和我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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