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澡後,喬南坐在床邊,她弓著背低著頭,身上的肌肉隱隱作痛,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疲憊感,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濁氣,轉頭看了一眼床頭柜上的藥膏,和梁暮行用的是一樣的。
會是誰送來的?
腦海里下意識的出現梁非城的名字,但很快她又搖搖頭,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藥膏擠在手背上,輕輕抹開,冰冰涼涼的,果然疼痛減少了很多。
喬南始終低著頭抹藥,忽然眼圈一熱,她急忙呼出一口氣不讓委屈的情緒肆意蔓延。
她已經沒有矯情的資本了,因為再也沒有人會一邊數落她的不小心,一邊又溫柔細緻的給她抹藥,無奈的笑罵她是傻丫頭。
即使她真的,真的很怕痛。
抹完藥後她關了燈躺在床上,耳邊呼嘯的風聲小了很多。
屋外的雪停了,停在院子裡的黑色轎車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梁非城將視線從雜物間的窗戶移開。
「走吧。」
車子平穩的駛出梁公館。
梁非城推開包廂門時,裡頭的談笑聲戛然而止,眾人紛紛抬頭看向他,有人頂不住他的氣場,下意識的站了起來,訕訕的喊了一聲:「三哥。」
其他人也跟著打了招呼。
所有人在他的面前都是絕對的恭敬,只有一個人,笑著喊他:「老三,你怎麼才來!」
幽暗的燈光下,梁非城淡淡的看了一眼敞開腿坐在沙發上的黎東白,深咖色的真絲襯衣領口半開,一副二世祖的模樣,身側摟著個他喜歡的良家婦女打扮的女人。
梁非城微微皺眉。
黎東白見他沉了臉,更加樂了,故意氣他:「怎麼,一來就給我擺臭臉?放心也有你的分,晟子都安排好了。」
被提到名字的晟子連忙接話,「三哥快來坐。」
梁非城走過去一腳將黎東白敞開的腿踹開,然後坐了下來。
黎東白渾然不在意,摸了摸鼻頭,笑了,對著眾人說:「繼續你們的,你們三哥這人就這樣。」
梁非城平時不怎麼參加這樣的局,今天要不是黎東白的一通電話,他也不會出現在這裡,包廂里的其他人都眼巴巴的等著能見他一面。
雖然也跟著喊三哥,可誰的心裡都清楚,能被梁非城看在眼裡的人不多。
但是,只要能和梁非城交上朋友,那就是一生無憂了。
「知道你剛出差回來的,時差還沒倒過來睡不著吧?」黎東白鬆開女人的肩膀,往前坐了一點,倒了杯酒,移到梁非城的面前。
梁非城一言不發,拿起酒杯一口飲盡,黎東白見狀,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不少,「怎麼了這是?喝酒還是灌酒啊?」
作為梁非城多年的好友,黎東白算是看出來了。
梁三少這是心情不好。
梁非城沒理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黎東白嘴上笑嘻嘻的,和懷裡的女人調情,梁非城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連他都不敢上去觸霉頭。
酒過三巡,不知道是誰打開了包廂的門,梁非城拿著酒杯的手一頓,視線落在門口的人身上,手指倏然收緊。
晟子笑著走過去,「快過去給三哥倒酒。」
黎東白也抬頭看了過去,進來的是個十八歲模樣的女孩,模樣水靈,乍一看臉孔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
女孩低著頭含羞帶怯,走過來的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被桌角絆了一下,整個人往梁非城的懷裡一撲——
「啊——」梁非城毫不留情的將她推開!
她一個踉蹌,那張臉一晃,更加清晰了。
電光火石之間,黎東白心頭一驚,他知道在哪裡見過了!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只聽哐的一聲,梁非城手裡的酒杯砸向茶几,玻璃台面砸出了一個坑,酒杯的碎片嘩啦啦的散了一地。
黎東白趕緊衝著女孩使眼色,讓她趕緊離開,可那女孩子一副傻白甜的樣子,根本看不懂他的意思,還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滾出去。」梁非城聲線低沉,隱在陰暗的半張臉晦暗不明,卻透著一股令人心驚的陰寒。
黎東白趕緊踹了晟子一腳,晟子也察覺出了不對勁,連忙將那個女孩推出去,返回後走到梁非城面前,訕訕道:「三哥,這個您要是不滿意,我給您換……」
話還沒說完,沉著臉的梁非城一腳踹開茶几站了起來,邁開長腿,大步的離開包廂。
包廂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
「東哥……三哥這是怎麼了?」旁邊有人屏氣小聲問道。
黎東白甩開懷裡的女人,瞪了晟子一眼,「我就隨口說說,你還真的找了個女人來!」
晟子冤枉,「我這不是想著三哥沒人陪嗎?」
「你說你找女人就算了,偏偏找個長成這樣的!」黎東白冷哼一聲。
晟子嚇得臉都綠了,「長什麼樣的啊?多好看一姑娘,看上去又純又欲的,這樣的極品現在不好找了,我自己都捨不得呢!」
黎東白喝了一口酒,意味深長的說:「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女人了。」
……
喬南睡出一身冷汗,醒來摸了額頭才知道自己發燒了。
地窖陰暗潮濕,這樣的冬天很難熬過去的,就算她睡前喝了預防感冒的沖劑,最終還是發燒了。
這副破身體已經一塌糊塗了,喬南無所謂的笑了笑。
此時已經凌晨一點了,梁公館上下十分安靜,只能聽見屋外呼嘯的北風。
喬南趴在廚房的桌上等水燒開,整個人暈乎乎的,似睡非睡,突然整個人一顫,迷迷瞪瞪的睜開眼睛。
「做什麼?」冷沉的聲線劃破詭異的安靜。
喬南嚇得心臟一緊,站起身來回頭看見穿著黑色長款大衣的梁非城,才知道他出了門。
廚房裡只開著一盞燈,喬南站的位置光線昏暗,越發襯得她嘴唇發白,臉頰上不正常的酡紅。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發燒了。
「口渴,喝水。」她低著頭。
鼻音很重。
喬南生病的時候脾氣不好,她迷迷糊糊也知道面前的人是梁非城,可就是沒辦法好聲好氣的說話。
「啊呃……」下頜忽然被人攫住。
梁非城眼底隱隱划過一絲慍怒,「這麼一點懲罰都能將自己折騰出病來,出息了。」
喬南燒得頭重腳輕,難受的不得了,不知道梁非城哪裡來的火氣,只想快點得到解脫,「三少離我遠點吧,免得我將感冒傳染給你。」
誰知梁非城將她拉得更近了。
這麼近,喬南不得不看向他,然而明明這裡光線不太亮,她的眼睛發燙視線也不太清晰,可偏偏看到了梁非城衣領上的紅唇印。
十分刺眼。
梁非城順著她的視線也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鬆開她的下頜,沉聲道:「明天之前給我好起來,別把病傳染給其他人!」
她猛地移開視線,卻因為動作太劇烈了,晃得頭暈眼花,整個人趔趄一步,手掌緊緊撐在桌上。
等緩過了這陣,喬南再抬眼看過去的時候,梁非城已經離開了。
空氣中仿佛還流動著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木的氣息還有一絲絲女人的香水味。
喬南呼吸一沉,整個人像被淋了一盆冷水,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水燒開了,她轉身去倒水,才走了兩步,水杯從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摔成了碎片,她整個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手背上一陣刺痛,喬南緩緩睜開眼睛,入眼的是穿著白大褂頭髮灰白的醫生。
「醒了?我現在給你打點滴,別亂動。」
喬南一動不動,任由醫生在她的手背上找完整的地方扎針,她血管細,扎了幾次才成功。
她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啞聲問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醫生低頭調點滴的速度,沉默的搖了搖頭。
腦袋昏昏沉沉的,她睜著沉重的眼皮,很快又睡了過去。
兩個小時後,醫生從喬南的房間出來,原本準備從側門離開的,卻察覺到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他抬頭看向三樓走廊方向。
梁非城穿著銀灰色的睡袍站在走廊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邊的菸灰缸里堆積的菸蒂都冒出頭來了。
他愣了愣,對梁非城點了一下頭,恭敬道:「掛完點滴了,現在睡著了。」
說完後才轉身離開。
「嬌氣。」
梁非城掐滅手裡的煙,轉身將菸頭拋進垃圾桶里,還未完全熄滅的火星正好將垃圾桶里的白襯衣燙出一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