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生生不息
朝陽漸漸爬上宮牆,徐嘉樹確定自己以前只在《末代皇帝》中看到過類似的場景。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原是個適合吹吹晨間涼風,靜靜欣賞日出的好日子。
直到他看到遠處的軍營里,人群蟻聚,舉著雲梯朝自己所在的直城門發起了衝鋒——凌晨正是人類犯睏乏力的時候。
這招並不新鮮,卻十分管用。
「呦,大夥今天來的挺早啊」,徐嘉樹打了個哈欠,又伸手把搭上來的雲梯推了下去。
局勢沒有他表現得雲淡風輕,或者直白一點,天平正在傾斜。
轉暖之後,對面砍伐木頭建造雲梯之類的工作容易了許多,而己方的卻只能靠著皇宮裡有限的儲備。
好消息是少府就在未央宮裡面,而且他們的倉庫儲備豐富,不缺衣不缺糧,考慮到還有偌大的滄池供水,基本不用擔心基本的生存問題。
壞消息是武庫在對面手裡,而少府的庫藏雖然什麼都有,卻唯獨沒有專門用來打仗的玩意兒。
徐嘉樹忙裡偷閒,回頭望向身後,不少殘破的宮室已經被徹底拆除,磚塊運上宮牆作為投擲物,梁木也被削成沒有箭頭的箭支,別說什麼沒箭頭怎麼捅死人,湊合著用吧,還能咋的。
整個長安城都在對方手上,不管是物資還是炮灰,對於西涼軍而言都是唾手可得的東西,若不是當初徐嘉樹做郎官時搞的以工代賑讓皇城的宮牆修繕得堅不可摧,恐怕他們早就從四面八方攻上來了。
可即便對方只能死磕幾道城門,此消彼長之下,北軍依然遇到了不少的問題。
就拿呂大小姐來說吧,原本的鐵胎弓被拉得金屬疲勞,弓身上漸漸出現細密的裂紋,眼看是不堪使用了,小皇帝見狀,屁顛屁顛地讓人跑去給頭號神箭手取了把皇家藏品,據說是當初李廣射虎時所用的大弓,十分得勁,非猛士不能駕馭。
天子如此盛情難卻,呂玲綺只好換上這把文物,射出的箭也從普通的鳴鏑變成了天子專用的金鈚箭——武庫在對方手裡,只能從少府倉庫里搬出這種天子專用的禮器殺敵。
就像德三花里胡哨的動物園系列,這身裝備看起來好像很豪華,其實反而暴露了己方的後勤告急。
反正雙方僵持了這麼久,攻城方也不急於一時,見守城主將還沒睡,丟下幾個被磚頭當場砸死的倒霉蛋便利索地撤退回營,只要達成了消耗守軍精力,使其疲憊的目的即可。
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打退了騷擾,徐嘉樹在門樓上毫無形象地躺了下來。
嗯,葛優癱。
人數本就少於敵方,又有三道城門要守,在連綿不斷的攻勢下,北軍的校尉們也好,呂玲綺也好,都無法不眠不休地坐鎮城牆上,只有他不一樣——畢竟玩家怎麼能算人呢?
那是第四天災!
憑藉【真-悍不畏死】和【無雙】這兩個強力buff的加持,徐嘉樹就像一尊屹立在未央宮城牆上的戰神,承擔起了繁重的守衛工作,基本就是哪裡需要去哪裡,功勞和威望因此刷的飛快。
為了方便指揮,他被天子緊急提拔為北軍中候,雖沒有直屬部曲,而且秩不過六百石,卻有整個北軍的監軍之權——眾所周知,監察權就是控制權。
所以不是小皇帝對自家姐夫小氣,而是這個官職就是目前最適合他這個救火隊長的。
「不行了不行了.」
一線天光照在臉上,接近油盡燈枯的徐嘉樹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感覺自己已經累到連手指都動不了,連男人不能說不行的鐵律都顧不上了。
人力有時盡。
【無雙】這個buff雖強,也只是頂配的軟體系統,身體上的疲憊不是單純憑藉意志力就可以克服的,能堅持這麼久,已經算是生物學上的奇蹟了。
他招招手叫來一個衛兵,強裝鎮定地吩咐道:「我先睡會兒,他們快要上來的時候再叫我。」
然而這麼說只是為了穩定軍心而已。
徐嘉樹很清楚,除非讓他現在就撤下城牆,好好睡個一天一夜,否則只要再來一次哪怕是同等程度的試探,自己也已經再起不能,毫無反抗的餘力了,但賈詡絕對不會給他修整的時間。
若是自己不在的時候城門淪陷,未央宮便失去了唯一的屏障,再也無險可守。
想到有可能看著劉營、劉協等人死在自己眼前,徐嘉樹就覺得還不如死守不退——就是死,也得死在他們前面,至少不用親身經歷屍橫遍野的戰敗cg。
好了。
與衛兵交代完,徐嘉樹再無顧慮,舒舒服服地閉上眼睛等著最後一戰的到來。
沒什麼事的話,哥們就先掛了。
「中侯。」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北軍士卒壯著膽子湊近,輕輕地拍了拍徐嘉樹的臉。
「還是回去睡吧,在這裡容易著涼」,士卒苦著臉道討饒道,「否則長公主殿下怪罪下來,沒人擔得起啊.」
這位還沒真正成為外戚呢,就已經位居北軍中候,未來不可限量,更何況又這麼能打拼命,兄弟們看在眼裡也都服氣,真在自己眼皮底下有個閃失,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
徐嘉樹緩緩睜開眼,發現太陽已經升到了高點——不對啊,對面怎麼會這麼長時間不進攻,難不成都回家曬衣服去了?
在士卒的攙扶下,睡眠不足而腦袋發蒙的他站起來,狠狠地往嘴裡灌了幾口水,擦了擦嘴角。
此時萬里無雲,門樓上視野極佳,徐嘉樹向西遠望而去,只見滾滾煙塵從雍城門的方向升騰而起。
是騎兵!
以西涼軍的人數控制內城綽綽有餘,他們最大的問題是無法展開,只能擁擠在未央宮前的小道上強攻,完全沒有必要再把郿縣的馬騰調過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把手上的水囊往天上一扔——是我們的騎兵!
「但是怎麼來的這麼快」,剛扔出去,徐嘉樹就有些後悔了,「別是猜錯了吧,早知道多喝兩口了。」
城郊。
韓遂營地。
不速之客出現時便已是衝鋒陣型,鐵騎組成的洪流自西向東鋪天蓋地而來,瞬間碾碎了一切零星抵抗。
為首的甘寧側身揮出雙戟,強大的動能附加在雪亮的彎刃上,高速中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倒霉蛋舉槍格擋,連槍桿帶人被橫向劈成兩半。
槍頭向下深深插在泥土裡,甘寧卻頭也不回,引領著這股洪流繼續向前。
暢快!
有了這個名叫馬鐙的踏板,騎馬奔襲省力了何止百倍!
甘寧麾下的錦帆軍本就是他精挑細選的驍銳之士,有了馬鐙之後更加如虎添翼,從涇陽縣出發,以超出這個時代常識的速度直抵長安城下。
「傳我將令,不要首級,也不要俘虜,把他們的營地統統衝散!」
再次面對老對手韓遂,甘寧比當初冷靜得多,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造成眼前這支羌胡軍隊的總崩潰,然後把他們驅趕到城內。
如此一來,占據外城的就是自己一方,所有的敵人將被集中在皇宮之外,外城之內的狹小區域內,便是插上翅膀也飛不出長安城!
與這個目標比起來,區區幾個首級,實在是無足輕重。
甘寧恨不得掏出一個喇叭大喊:我沒有時間俘虜你們,都給我讓開不要擋路!
西涼鐵騎掀起陣陣海嘯,馬蹄將韓遂部的營帳踏平。視線之內,任何試圖保持組織的小團體都會被怒濤般的衝鋒踩成一堆殘破的肢體。
如此反覆數次,除了營地邊緣地帶的羌胡軍倖免於難,絕大部分人都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從雍城門湧入。
面對突然衝過來的友軍,雍城門的守衛恨不得多長几條腿逃命才好,城門下一陣地動山搖,爭相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很快在路中間堆積成小丘,又被後來者隨手搬開,無人多看一眼。
此時此刻,為了求一條生路,什麼都不重要了。
不到一個時辰,韓遂從金城帶來的羌胡精銳便化作一隻受傷而失去理智的猛獸——眼前是夢寐以求的花花世界,身後是鬼神般不可戰勝的敵人,極端的反差下,敗兵在長安城內瘋狂肆虐
文字描述浮現,徐嘉樹終於退出了場景中油盡燈枯的狀態。
【甘寧率西涼鐵騎以迅雷烈風之勢擊潰城外韓遂部,殘敵已是瓮中之鱉,董氏提出為保全長安城議和,為免魚死網破,未央宮中的天子應允。】
【董氏交出兵權,舉族遷回祖地,即渭陽君董白的封地隴西臨洮縣。西涼軍重歸建制,立刻鎮壓城內流竄的羌胡敗兵。】
十日後。
長安郊外,青草依依。
延續整個冬天的戰爭終於結束,心生後怕的外來平民大多選擇帶著全家老小遷回老家,本地人則趁著天氣不錯,出城透透氣。
三公規格的儀仗出現在路上。
即便是天子腳下,也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看到這種規格的儀仗,路人雖各有去處,卻還是有不少人停下來駐足觀望,想知道是哪位貴人出遊。
好奇的目光中,從上面先下來的是一位姿容絕世的姑娘,顧盼之間光彩照人,堪稱盡態極妍。
出門踏青的士人心中突然冒出那首樂府詩「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便是《陌上桑》中傳唱的秦羅敷也不過如此吧?
跟著那美人後面下車的,是一位身材高大,英武不凡的少年將軍,眼尖的人注意到他腰間的玉帶,便趕緊招呼同伴離開是非之地,這玩意兒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用的。
大部分人則懾於少年將軍身邊的衛士,只敢遠遠看著美人,過過眼癮而已。
「就是這裡」,貂蟬四顧看了看,語氣卻並不確定。
她是來找自己的秘密基地的。
原本用來確定亂葬崗方位的是那處灌木叢,可是攻城期間大量消耗木材建造雲梯和取暖,這裡早就被砍伐一空。
沒了這個最顯眼的標誌,她也有些拿不準了。
在行人的目光中,美人低下身子,不顧形象地在地上尋找著什麼。
她只找到了一根插在泥里的槍頭。
這裡之前被用作韓遂部的紮營之處,刻著名字的陶片不知道是被來往的人馬踩進泥土深處還是被踢走了,總之就是不見了。
像無數草草掩埋的亂葬崗一樣,只是冬去春來的功夫,這裡就再也看不到原來的樣子——亂世人如浮萍一般,即便是世族高門的墓地也長滿了荒草,何況區區陶片做碑的地方。
貂蟬站在原地,試圖找到一絲半點原來的痕跡。
人總是要藉助什麼東西當做憑證,才會覺得自己的心意被傳達出去了,沒有了自己留下的印記,那這裡與別處有什麼分別呢?
衛將軍徐嘉樹站在她身後,目光卻被一朵小黃花吸引。
這裡經過長時間的紮營,人踩馬踏,土質被夯實不少,加上開春不久,各處還吹著料峭的倒春寒,青草雖密,卻難得看到這樣的小黃花。
他向前兩步,指著那朵孤零零的野花道,「所謂生生不息,人總要向前看的,一朵早春盛開的野花,豈不勝過碑林無數?」
貂蟬閉上眼睛,在心裡對過去的一切道別。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回到這裡了。
【衛將軍徐子茂踏青,路遇野花,命衛兵護之,時人稱之護花將軍。】
——蔡琰
【史家百思不得其解,決定漢室命運的長安之戰中,到底是誰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求援的信號傳給了安定郡的甘寧,以至於這一支西涼的精銳鐵騎可以在決定成敗的時刻及時出現。】
【衛將軍徐子茂從涇陽縣出發時的隨行人員之中,只有呂玲綺有這樣的騎術,可是她分明就在未央宮的守衛中大放異彩,根本不可能分身送信,再排除掉與天子一起坐鎮未央宮的長公主,似乎只有蔡琰有這樣的可能。】
【蔡琰留下了大量文字記錄,按照記載,她確實在幾乎同時出現在安定郡。但是根據近來的考證,蔡琰當時與荀攸的侍妾阿鶩一起在陳倉逗留】
【模擬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