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她心裡也明白。
退出去何其艱難。
世家大族，最重要的就是人脈。
宋家在軍中打拼多年，人脈怎能不讓人眼紅。
「最重要的是。」
宋夫人握住宋熙的手。
「不要輕易被情愛迷了眼。」
這一刻，宋夫人只是一個母親。
「男人的話不可信，如果嫁入高門大戶，一定要守好本心，拿穩掌家權。」
「無論走到哪裡，權力、錢財才是人安身立命之本。」
「如果厭倦了京城生活，待阿昀長大，你就去遊山玩水，快活一生。」
宋熙突然伸手抱住宋夫人。
她突然明白什麼叫有娘的地方才是家。
很多很多的人情世故，都是她在末世摸爬打滾一點一點學會的。
學不會，只有死。
宋夫人摸著她的秀髮。
聲音溫柔，「雖然京城多的是爾虞我詐，但權力也有很多好處。」
「沒有家族，性命就如草芥一樣。」
宋熙深知，這也是她願意接過定國公府重任的原因。
一個沒有家族庇佑的女子，在這古代活下去何其艱難。
「我看得出來，你是個有抱負，有主意的孩子，也許，你也想為所站著這片土地做點什麼？」
宋熙心底微顫。
熟悉的烏黑瞳仁，睫羽輕顫。
是啊，從那個遍地浮屠，吃不好睡不好，精神不能有一刻鬆懈，時刻要警惕人心的末世穿進來。
她感到幸運。
脫離人群太久，她已經有些絕望了。
人從來都是群居動物。
她想在這個世界好好的活下去，努力的活下去。
再為這片土地做點什麼。
「去找阿昀吧，他應該還在鑽牛角尖呢。」
宋夫人溫柔的看著她，卻不說她也去。
宋熙應是。
定國公府的後園，宋智昀坐在鞦韆上發呆。
他看著遠處高高的宮牆，不知道想著什麼。
宋熙一屁股把他擠過去。
「想什麼呢？」
宋智昀不理會她。
「那阿昀長大想幹什麼？」
「反正不去從軍。」
他悶悶的開口，語氣中帶著鼻音。
「好，阿昀長大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宋熙面不改色，連語氣都沒變。
過了許久，宋智昀帶著哭腔問她。
「阿姐，爹爹和哥哥為何一定要去戰場，留下來事情會不會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孩子般置氣的話語，宋熙側臉看他。
他的眼底帶著倔強，不甘，更多的是迷茫。
宋熙抬頭摸了摸他的頭。
難為他了。
畢竟是被當個閒散少爺養大的，三觀養正就很不錯了。
他現在更多的是前途的迷茫。
可他一無所長甚至尚且年幼。
「阿姐今天教你一課，永遠不要為已經發生且改變不了的事情徒增煩惱。」
宋熙目光銳利，眸光暗沉如夜。
「人的一生，扮演著不同的角色，當然也承擔著相應的責任。」
「那是父親和哥哥的使命，也是他們的心之所系。」
宋智昀似懂非懂。
宋熙語氣緩和下來。
「阿昀，不要害怕，阿姐會和你一起蕩平艱難險阻。」
————
夜晚，朝陽苑。
邱嬤嬤恭敬地站在宋夫人身後。
一個黑衣男人跪在宋夫人面前，雙手托起東西。
宋夫人面色蒼白，精神也有些不濟。
她接過信報，遲疑了一下才打開。
看到開頭，她的目光嚴肅起來。
一目十行，宋夫人抓著信報的指尖發白。
突然，一股腥甜在口腔蔓延。
宋夫人強撐著招手示意男子離開，轉身親自把手上的信報燒了。
邱嬤嬤看她臉色不好，趕忙上前攙扶。
她看向正在燒著的信報，只剩下一角。
心底一震。
她顫抖著聲音，不可置信的開口。
「夫人......」
宋夫人抬手阻止她繼續要說的話。
「去把熙兒和昀兒叫來，快去！」
她剛說完，再也忍不住的吐出一口血。
邱嬤嬤心底帶著慌亂，強忍著淚水叫來小丫鬟。
「夫人你別著急，快把府醫叫來，速度！」
邱嬤嬤嚴厲的聲音中帶著顫抖。
宋夫人躺在床上，眼淚不自覺的流下來。
她握緊邱嬤嬤的手，小聲的叮囑著。
「我交代給你的那些，你好好記住，特別是熙兒的婚事，萬萬要考究好，還有阿昀的婚事，不求達官顯貴，只要兩情相悅，明辨是非就好。」
「老奴記著呢，記著呢，夫人您可要撐住啊。」
邱嬤嬤跪在床榻前，淚聲俱下。
宋熙和宋智昀被急匆匆叫來。
宋熙進門快速掃了一遍屋內。
眉峰凝聚，眸光深深。
「娘！」
宋智昀有些分不清何年何月，哭的看著宋夫人都帶了重影。
「阿昀莫哭，以後你要聽你阿姐的話，莫要淘氣搗亂，人心複雜，和任何人相交都要留有兩份警惕......」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有氣無力。
「娘你別說了，孩兒省得，孩兒省得！」
他著急忙慌，想要向宋夫人證明他記下了。
「熙兒來，」宋夫人強撐著坐起來，朝宋熙招手。
宋熙眼眶微紅，滿是複雜的看著她。
她不知道，她心裡是把宋夫人當朋友還是母親。
「有些事情如果發現不可為，就不要去做，人死如燈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萬萬不要賭上性命去做，你明白嗎？」
宋熙知道，宋夫人這番話定有深意。
但很明顯，宋夫人是不會跟她說更多的了。
「熙兒明白，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
是了，什麼都沒有活著重要。
「好、好！你是個好孩子，娘要謝謝你，謝謝你......」
她的眼底帶著期待，又像是祈求。
宋熙知道她想要什麼。
她的聲音艱澀，語氣真誠。
「娘。」
宋夫人帶著釋然，緩緩閉上了眼眸。
「娘！」
宋智昀痛哭出聲。
屋內的邱嬤嬤和婢女們趕忙朝宋夫人跪下雙手貼額。
宋熙感受著那雙手從自己手臂上慢慢滑落。
難受的後退一步。
是了，她最後想要的只是來自女兒的一聲娘。
靜默良久。
宋熙等到宋智昀緩過來，帶著他退出床邊。
跪在邱嬤嬤前面，一起叩首。
母親一路走好，宋迦南。
不！
宋熙會記住自己的諾言。
護住定國公府。
護住宋智昀。
以及。
如您所願平安喜樂一生。
宋夫人去世的消息很快就上達天聽。
京城裡，多少達官顯貴收到消息又開始了新一番的籌謀。
一個年僅十四歲的郡主帶著一個七歲的幼童。
如何在這爾虞我詐，滿是算計的京城活下去。
有些人皺眉，有些人狂喜。
畢竟宋母去世，迦南郡主的婚事也要三年後才能談及。
三年。
有人覺得是變數。
有人覺得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