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幽在雷陣裡面足足待了五天。
因為天雷太過密集,所以當他走進來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被劈了幾道。
就算用靈力抵消了一部分力量,還是受了輕傷。
不愧是鶴雲宗,就算是供人修煉的地方,也是危機四伏。
雖然進來了,但是孔幽那一刻心裡沒有底。
這也是難得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沒底的時候。
畢竟鶴雲宗這個地方,驚喜連連。
他揮袖開了一道禁制,雖然不能抵消所有的天雷,但能暫時讓他看清楚祭壇陣法的情況。
這裡的天雷儘管密集,但在中間的一個地方,似乎能容人停留。
孔幽走了過去,中間又難免被劈了兩道。
他的頭發現在稍微炸開,不是很誇張,但看上去也是有些凌亂。
孔幽來到他剛剛發現的地方,果然,這裡鑲嵌著一塊石板。
石板上面被人用劍刻了字。
孔幽半蹲下來,發現這石板上的字竟然是——速躺。
「啊?」
孔幽愣住。
陣法是用孟凡的玉牌開啟的,這大概就是孟凡生前經常來修煉的地方。
那麼這塊石板……也極有可能是他留下的。
孔幽雖然疑惑,但還是照著石板上的文字做了。
他平躺下來,就躺在石板的旁邊。
這時他的眼前一亮。
轟隆!
……
孔幽眼看著數十道天雷從天而降,直奔躺在這裡的他!
他根本閃躲不及,那天雷大半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雷光閃過,留下一處焦黑。
在焦黑之中,猛然坐起來一個人。
孔幽這回真是上上下下劈透了。雖然保住了命,但也只保住了命。
他的渾身上下都是一片漆黑,不停地咳嗽。
「被坑了……」
孔幽呼出一口氣,感覺半口都是煙。
他轉過頭,發現那塊石板上的內容,竟然有變化了。
「活過五日,功法即成。」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文字。
孔幽頓時露出無語的表情。看來這陣法為了防止外人擅自進來修煉,才故意這樣嚇唬人。
活過五天麼……
孔幽看著漫天亂飛的驚雷,一挑眉。
就試試吧。
林瑞平這五天除了在山裡瞎溜達,就是到雷陣這邊看看。
從陣法外面,能隱約窺見裡面的樣子。
只見閃得驚人的雷電之中,有一道焦黑的人影正在穿梭。
林瑞平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也不嫌髒,把懷裡的酒和半隻燒鵝放下。
然後她一邊吃,一邊看孔幽在裡面艱難戰鬥。
在閣試中經歷的是立秋一劫,接下來應該是處暑了……
處暑處暑,天地始肅。
在物候中,就是暑熱消退,萬物開始凋零的季節。
這萬雷陣中的天雷,正是通過將修士逼到一種絕境,強行引出劫數。
孟凡還活著的時候,每次感覺到自己的修煉遇到瓶頸了,就來這裡劈一劈。
提神醒腦。
林瑞平不由得回憶起孟凡師兄。
孟凡就像穿過山林的風,什麼都無法拘束他。
林瑞平是被他帶到山上的。她爹娘養不起她,就送到鶴雲宗。
那時候的孟凡,大概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藍衣黑靴,笑嘻嘻地站在台階上望著她。
「你來我們山上吧,正好缺個小師妹,我已經厭倦那些師弟的臉了。」
孟師兄自稱他不是正經人,當時抓住他衣袖上山階的林瑞平頓時收回手。
「誒誒,誤會了!我的意思是,我們這山頭規矩少,你以後就明白了!」
林瑞平當時還不理解。等她在山中待滿一個月後,她就明白——
孟師兄說得還是保守了。
但她那時沒有別的去處,只能在鶴雲宗待著。
不知不覺中,竟然過了這麼多年。
林瑞平還記得孟凡第一次參加瑤台問道。等他在比試的間隙回到宗門時,林瑞平問他有什麼感想。
孟凡師兄突然變得很深沉。
一個平時跳脫不正經的傢伙,變深沉了,就說這件事得有多可怕。
「師兄,你是不是在瑤台受了什麼刺激。」
林瑞平不禁這樣問。
孟師兄久久地望著眼前飄遊的雲,他們在半山腰看日落。
「林師妹,真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
「像我這樣舉世無雙的天才,現在竟然舉世有雙了!」
「……」
林瑞平過了很久才知道孟凡說的是鴉首山的首徒孔幽。
那時候的孔幽,安安靜靜地跟在大師兄楚良堯身後,不多話。和人對上目光時,就露出清淺的笑。
簡直是孟凡理想中的自己,他就覺得這樣沉默寡言的小孩顯得特別牛逼。
後來孟凡又參加了幾次問道,每次能和孔幽對決,就是他最期待的事。
再後來,他們的交集不局限於瑤台。因為他們都成了宗門的頂樑柱,所以三不五時,就要在一起執行瑤台令。
關於孔幽的一切,最初,林瑞平都是從孟凡師兄的口中聽說的。
她只是用這些瑣碎的話,拼湊出了一個不完整的孔幽。
他似乎變得憂鬱了許多。
如果原來的孔幽只是低調內斂,現在的他,或者說由孟凡描述出來的他,總是透著一股絕望的氣息。
「擁有這樣的天資,卻依舊不快樂。唉,林師妹,你說這世間為什麼總是遍布遺憾呢……」
林瑞平印象中的孟凡,永遠是大大咧咧的,風一陣雨一陣,什麼喜怒哀樂在他這裡都是雨落清湖,稍縱即逝。
但他現在說「遺憾」。
後來呢……
後來的某一天,孟凡突然把林瑞平單獨叫出來,神神秘秘地對她說了一番話。
「林師妹,我大概是命不久矣了。」
林瑞平還是用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望著他。
「師兄,這又是一個玩笑嗎?」
孟凡笑笑。
「你要覺得是玩笑,那也不是不行。」
孟師兄說話永遠都是這樣,真真假假,讓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我的事不重要,生死有命,我早就看透了。
等我死後,你要去迎接一個新人。他是從世俗中掙脫出來的人,一身的傷。你不要去問他的過往,你就說,在這裡,有無數條延伸的路。」
或許鶴雲宗的弟子做事,就是有這種不考慮前因後果的魯莽勁兒。
林瑞平什麼都沒問,只因為孟凡這一番話,找到了孔幽。
「孔師兄,你可別死啊。」
林瑞平用牙齒撕了一小條鵝腿肉,在口中咀嚼,嘗出一絲苦澀。
「我可不想再送別一位師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