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劫。
有過經歷的孔幽,知道這次劫數應該是什麼。
他甚至能回憶起上一次他經歷秋分劫,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
那一次比較兇險,他領了瑤台令,正在外面殺一隻百年的魔怪。
正和魔怪纏鬥之時,秋分劫突然而至,孔幽險些被那魔怪整個吞噬。
當然,後來還是他戰勝了劫數,反客為主,把魔怪撕個粉碎。
現在,秋分劫第二次降臨了。
劫數的降臨,通常會發生在修士的生命遭遇威脅、垂危之際。
只有在這種危急的時刻,才是考驗會降臨的時刻。
從孔幽之前的經歷也能看得出來,除了用特殊的法器來幫助自己渡劫,每次都是在危急關頭,劫數出現。
這麼多次,孔幽已經有經驗了。
所以他沒有慌亂,任由自己沉在了湖底,感受著周遭冰冷的湖水沉重地向他壓過來。
孔幽將自己的內息調整到一個緩慢的頻率。
秋分日,晝夜平。
因而孔幽將自己的身體,也調整為陰陽平衡的狀態。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這樣深不見底的湖水之中,他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稍有不慎,就會被拖進孤獨的深淵。
在青銅鏈收緊之時,孔幽將魚璇平放在自己的身前。
現在魚璇劍緊緊貼著孔幽的身體,隔著衣物,散發出淡淡的靈氣,在為它的主人提供些許熱量,免得他體溫過低而死。
孔幽的眼睛半睜著,透過青銅鏈的縫隙,他能看見上方搖盪的湖水。
在湖水之上有亮光,那裡應該就是水面了。
孔幽的耳朵聆聽著湖水遊蕩的聲音。在身體保持靜止後,更多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雖然在水下無人能開口,但他卻能「聽」到每個人的存在,甚至連他們使出的招式,和鬼吏對決的姿態,都能清晰地勾勒出來。
那隻專門對付他的鬼吏,現在就在他的身邊,漂浮著,沒有任何攻擊的動作。
不知是在觀察他,還是在看守他。
孔幽傾聽著一陣接一陣的水聲,漸漸地,回應著流水的聲音,他的靈力也緩慢地釋放出來。
靈波和水波呼應著彼此,越來越快,漸漸地,它們發出來的波瀾重合起來。
上面圍觀的修士們,看著水下的動靜。
有幾艘小船圍在了孔幽的附近。
他們不知道孔幽的真實身份,只是被他釋放出來的柔和靈力吸引過來。
「他在做什麼?」
「這下面的修士,在用靈力呼喚整片湖。」
「這樣不是在浪費靈力?有什麼用?」
年紀稍輕的修士搞不清楚狀況,直到一位雀吟峰的長老開口了。
那位長老鶴髮童顏,身型矮小,坐在船頭一動不動,像一尊木雕。
他闔上雙目,也在「聽」湖底傳來的靈力。
「他要奪走這片湖。」
從誰手裡奪走?為什麼要奪走?
年輕的修士們面面相覷,那老者卻淡淡一笑,並不多加解釋。
本來只是為了看看自家乖徒表現怎麼樣,沒想到還有新發現。
這一屆的問道修士之中,有高人。
孔幽也聽到了湖在回應他的「聲音」。
他之前感應到了,有人掌控了這片湖。
不管他怎麼掙扎,就算掙脫了青銅鏈,也依舊會被對方操縱著鬼吏追上來。
所以孔幽這次做得決絕,他要徹底擺脫對方的控制。
萬物與我齊一。
只要他用了正確的途徑,去和湖「說話」,那麼湖也會回應他。
果然,在孔幽的靈力,和湖中的波浪重合到一起時,頓時,整個湖震顫起來。
水上水下的修士同時感受到了這股蓄勢待發的力量,這些修士紛紛向力量的源頭望去。
只見一個被青銅鏈纏繞滿身的「人」突然從水中立了起來,從遠處看,這場面竟然有一絲詼諧。
但所有人都笑不出來,因為下一刻,在這深寒的水下,陡然升起了數以萬計的寒木!
這些樹木和生長在自然界中的不同。它們尖銳、堅硬、不完整。
如果忽略它們帶著樹皮的表面,那簡直就是驟然出現的一根根巨大的鋼針!
萬林肅。
這是仲秋境的招式!
雖然這一招很有名,但因為發動它需要巨大的靈力,以及和自然深切的勾連,所以放眼整個修真界,能夠使出它的修士寥寥無幾。
蕭則在湖的某處,他恰好知道一個人,在境域未被冰封時,對這一招的運用得心應手。
……是大師兄嗎?
蕭則有些不敢置信。他和那人有一段距離,想要游過去的時候,卻又被一股突然出現的暗流擋住了去路。
林瑞平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蕭則所在的位置,看他被攔住之後,轉身,向孔幽所在的地方游去。
隨著她遊動的軌跡,無數鬼吏被狠狠插在了林木之上。
就算不死,卻也無法掙脫。
林瑞平趕到的時候,梁逸天已經出現了。
他一劍斬斷青銅鏈,露出孔幽蒼白的面容。
剛剛渡劫成功的孔幽還很虛弱,梁逸天和林瑞平對視一眼,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
終究是同門,再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
孔幽的白面具,自從下水之後,就被他揣在懷裡。
現在從衣物裡面飄出來,被梁逸天一把握住。
他帶著孔幽上行,而林瑞平則反身潛入湖底,將那顆沉重的繡球撈走。
這時湖面上已經有準備好的空船,等待著這些通關的修士。
梁逸天和孔幽最先從水面浮出,前者眼疾手快,直接把面具扣在了孔幽的臉上。
緊隨其後的就是林瑞平。她把那顆繡球單手扔進船里,小船頓時下沉三分。
這時賀師兄也在船的對面出現,他先一步上了船,把其他三人迅速地拽到船上。
梁逸天氣喘吁吁地靠在船邊,林瑞平也是累得說不出話。
孔幽臉上戴著白面具,癱在船板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賀鴻煊正準備看看他的情況,這時,一道黑影從水底出現,攀著船身,迅速地滑到孔幽身下。
賀鴻煊微微眯起眼睛,因為那黑影只是一閃而過,他怕是自己看錯了。
他半蹲下來,看到的只有孔幽被鬼吏掐紫的腳踝,其他的什麼都感知不到。
……莫非真的是錯覺?
賀鴻煊思忖片刻,決定等孔幽醒來,把這件事和他說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