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帶著警告的意味。
陸景炎沒理會:「我想跟顧小姐談談。」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陸夫人還能說些什麼?
她知道兒子要說的是什麼,她這兒子,要真有那麼聽話就好了。
多半是想勸退人家姑娘。
沉沉地嘆了口氣,陸夫人保持著體面:「看來景炎想跟清丫頭私底下聯絡一下感情,親家,我們先出去……」
葉之雪開口叫親家,那是巴幸不得想攀親。
陸夫人這一句,卻是提醒陸景炎,別妄圖改變結局。
葉之雪受寵若驚,沒想到顧清撒了那麼大的謊,陸夫人還能不計較。
她高興地「誒」了一聲,笑道:「成,是該給兩個孩子留些相處的空間。」
她拍了拍顧清的肩,語氣暗含警告:「清兒,記得好好照顧景炎,他現在可是你未婚夫了。」
顧清低頭喝了口茶,唇角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討厭葉之雪,可說陸景炎是她未婚夫這句話,她心裡是開心的。
等兩人走了,陸景炎才開口。
「我的腿已經廢了,以後一輩子都會這樣。」
低沉的聲音冷酷沙啞,像是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般,冷漠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無情。
但是顧清明白,他是在提醒她,她將要嫁的是什麼人。
「嗯,還有呢?」顧清抬頭看向他,清透的雙眸宛如明鏡。
陸景炎頓了一下。
他喉結上下滾動,想到那些難以啟齒的問題,眼眸里的黑暗幾乎將他淹沒。
但他還是撕開了自己的傷疤,說出事實真相。
「我已經不算一個完整的男人了,給不了你幸福,也給不了你一段正常的婚姻。」
母親想給他找一個伴侶,目的除了堵住那些輿論,還有維護公司的穩定。
可這些,不該作為囚禁一個女人婚姻的理由。
嫁給他,無異於葬送自己的婚姻和幸福。
他毀了,沒必要搭上別人。
顧清繞過圓桌,來到他面前。
現在的陸景炎,看誰都得仰著頭。
可顧清卻緩緩蹲在了他面前,仰頭看著他。
自從出車禍以後,這是陸景炎第一次不用仰視別人。
「我能摸一下你的腿嗎?」顧清問。
她問得很誠懇,清透的眸子乾淨簡單,不染一絲塵埃。
仿佛在問的不是一個下肢癱瘓的殘疾人,而是在與一個正常人交流。
她不像其他人,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他的傷疤。
自從出車禍以後,家裡每個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憐憫與惋惜。
他們沒有說什麼,眼神卻時時刻刻都提醒著他,陸景炎,你已經是個廢人了,除了雙腿不能行走,你連一個正常男人都不是。
眾所周知,下身癱瘓的人,常常伴隨著性功能障礙,他就是其中一例。
外界早有流言,揣測他還能否人道。
當那種流言對應的是真實事件時,所帶來的傷害,比利刃穿心還要讓人窒息。
陸景炎漆黑的眸子如同深淵,凝視著顧清:「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顧清點頭,眼神依舊平靜:「知道。」
在此之前,他們並不認識,陸景炎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摸不清那樣的感受。
他下意識答應了她。
「好。」
終於得到他的允許,顧清眼底綻放出溫柔的笑意。
陸景炎晃了下神。
顧清的手指已經觸碰到了他的腿,陸景炎能看到,但他腿部沒有任何感知力。
他看見對方纖細的手指從他的膝蓋開始,一點一點,慢慢往上遊走。
這要是尋常人,可能會覺得她在跟他調情。
但陸景炎不是尋常人,他現在是個下肢癱瘓,沒有任何感知的廢人。
顧清的手指停留在他大腿上,輕輕點了點,仰頭問他:「能感覺到嗎?」
陸景炎搖了搖頭。
顧清的手指繼續往上,眼看已經到了他大腿根部,陸景炎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麼?」
他語氣有些凌厲。
顧清淺笑一聲,配合著他的手離開了他的大腿位置。
「陸景炎,我想幫你。」
「幫我?」陸景炎哂笑:「幫我什麼?」
「幫你治好你的腿。」
這話猶如平地炸開一聲驚雷。
她表情太過認真,讓陸景炎覺得荒謬的同時,竟然有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期待。
回過神來,陸景炎自嘲地笑了笑。
無數名醫看了他的情況,都說無能為力,他竟然對一個剛見面的女人,產生了期待。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玩笑,對一個殘疾人傷害有多大?」
哪怕她鄙夷他,都比這樣的玩笑要來得溫柔。
陸景炎握著她的手慢慢推開。
「我是認真的。」顧清來北城,全是為了陸景炎,她不想半途而廢。
陸景炎冷漠地看著她:「那我能知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又憑什麼覺得你能幫我嗎?」
顧清遲疑了一瞬,她其實已經看出來陸景炎把她忘了。
「你不記得在美國唐人街發生的事了嗎?」
陸景炎很確定,他沒有見過顧清。
她長得很漂亮,是人群中一眼就能吸引別人目光的女人,如果見過,他不可能對她沒有一絲印象。
他緩緩搖頭:「我去過唐人街很多次,但我沒見過你。」
果然是這樣。
顧清嘆了口氣,也許,跟他這次車禍有關。
她現在不清楚他的具體病情,只能看了再做決定。
也是,不然他怎麼能忘記她呢。
再健忘,也不至於忘記自己追求過的人是什麼樣的,除了失憶。
而他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失憶了。
「陸景炎,我現在不確定你的病情,等我看完你的病歷之後,會給你具體答覆,但是……你能不要急著推開我嗎?」
陸景炎看著她,遲遲沒有說話。
對上她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眸,拒絕人向來乾脆的陸景炎,頭一次遲疑了。
沉默了半晌,他竟然脫口而出:「好。」
過了半晌,又補充了一句話:「只要你治好我的腿,我可以給你們顧家想要的一切,但是我的情況,不適合結婚,嫁給我,你只會守活寡。」
顧清愣了一下,隨即想到什麼,下意識地朝他褲子那裡看了一眼:「你……」
那一眼,讓陸景炎覺得狼狽羞恥,對上她清亮的雙眸,他甚至有種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