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定定望著拿著自己手機的男人。
震驚過後,空白的頭腦一片恍惚。
錦都常住人口超千萬,可她卻好像怎麼都繞不開他。
偶遇,重逢,再見……
不管看似多麼渺茫的機率,到了他們這兒,好像都變成了必然事件。
過於多的巧合,是不是就叫……
命中注定??
腦海中蹦出這個詞時,倪裳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趕緊眨眨眼,兀自摁下突兀的心跳。
對面,炎馳將果盤推到她面前,一邊對著手機懶洋洋道:「成,那我給她說。」
電話里的許芝蘭不知道說了什麼,男人眉心微蹙:「您甭摻和,行麼。」
他又掀起眼皮看倪裳,懶洋洋道:「也別問。」
倪裳:「……」
想也能知道他媽媽在問什麼。
她還要再見許太太的,到時候要怎麼解釋和炎馳的關係啊。
是說高原那段,還是說拆遷啊……
小說都不敢這麼寫的。
炎馳掛掉電話,嗤了聲。
「早上你去,真不知道那我媽?」他似笑非笑看她。
倪裳無奈笑:「我怎麼會知道啊。」
男人拿了顆葡萄填嘴裡,隨口道:「別人都說我長得像媽。」
倪裳怔了下,一下子反應過來面對許太太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了……
男人突然悶笑了聲,深邃黑眸幽幽亮亮,饒有興致地看她。
倪裳心生警惕:「你笑什麼?」
「沒什麼。」他懶懶散散敞開長腿,「就覺著咱兩家還挺有淵源。」
「我還在我媽肚子裡,就見過你太爺了。」
倪裳反應片刻,也很驚異:「還真的是哎!」
男人勾唇,吊兒郎當的:「老人家要還在,肯定得把你許給我。」
倪裳:「……」
倪裳橫他一眼:「你做夢!」
「怎麼就做夢了。」男人浪蕩輕笑,「之前那叫天作之合,現在算上兩家交情,就是秦晉之好了。」
他眼尾微挑,黑眸狹長勾人。
「小姑娘,我看除了我,你這輩子嫁不了別人了。」
倪裳:「……」
煩死了這個男人!
垂下眼眸,倪裳忽地又想到太爺爺去世前的場景。
老人家說,想到早逝的心上人,他總恨自己徒留長命。
但看見倪裳,他又還想再多活兩年。
能看見重孫女嫁人就好了。
太爺爺那陣子還總在念叨,也不知道以後的重孫女婿是什麼樣的,對方是個什麼人家,別欺負了他們囡囡去……
心緒正複雜而微妙,倪裳又聽見男人問自己:「那你明兒去我家麼?」
她想了想,點頭:「去吧。」
許太太訂了四件旗袍,剛才打電話說想勻一件給家裡人,就得麻煩倪裳再來家一趟了。
每個客人的排期都是定好的,準備工作快點到位,她們才能儘早開工完工。
「行吧。」男人舔了下後牙,似笑而非的,「本來沒想這麼快帶你見家長的。」
倪裳:「……什麼見家長啊!」
她嚴肅瞪他:「你明天,不許胡說八道!」
炎馳眉心動了下,無聲失笑。
小樣兒,還命令他。
小嘴一噘小臉一嘟的,像小貓炸毛,毫無震懾力。
可愛,想娶。
男人抬手給女孩順了把毛:「放心。我有數。」
平時逗逗她就算了,長輩面前,說話還是得收著點兒。
不然對她不好。
倪裳皺眉撫平被男人摸亂的鬢角,突然發現哪裡有點不對。
「你明天,也要回家麼?」她抬眸看男人,試探問,「你能不能,不回去啊?」
她一個人去他家還好,要他也在,想想就尷尬……
炎馳睇她一眼:「怎麼,這就管上我了?」
「老子可只聽自己女人的話。」他玩味挑了下眉,「想清楚了再管啊。」
倪裳:「……」
「你煩死了!」
***
翌日下午,許芝蘭堅持要讓自家車來接倪裳。倪裳拗不過,最後還是坐上等在巷口的汽車。
車是炎馳之前讓接送她的那輛黑色別克。
別克車一路駛進別墅區,倪裳遠遠就看見人工湖邊單手抄兜的男人。
車停穩,炎馳幫女孩拉開後門。
倪裳下車還沒站直,許芝蘭也風風火火地迎出來了。
上次她就和倪裳相談甚歡,這次見面明顯更加熱情,親昵得很自然。
攬過客人肩膀往裡走時,許芝蘭回頭嗔了兒子一眼,跟倪裳道:「也就是你來了,有人才樂意露個臉,平時可是十天半月都見不著人影的!」
一路都沒插上話的男人嗤了聲:「我回來也沒見您這麼熱情過。」
許芝蘭拿眼橫他:「那能一樣麼!」
一邊是討嫌兒子,一邊是越看越順眼的預備兒媳婦。
那能一樣嗎!
家裡除了母子倆,就只有阿姨在。許芝蘭給倪裳倒了杯茶,聊了兩句,又說今晚菜有點多,她要去幫忙了。
炎馳跟進廚房,看見堪比過年的菜色,他意味深長地瞥了老媽一眼:「晚上還誰來?」
許芝蘭攪拌湯盅的動作一頓:「就咱們家人啊……」
炎馳冷哼了聲:「老太太,還蒙我呢?」
「叫誰老太太呢你!」許芝蘭不滿瞪兒子,下一刻又心虛躲避他視線。
「哎呀還有小爍,你表哥,一會兒他也來……」
炎馳:「……」
炎馳無奈地闔了下眼皮:「你擱這兒故意壞我事兒呢?」
他一心想早點把媳婦兒帶回家。
結果好傢夥,一扭頭,家都快被親媽賣了。
「好啦我又不傻。」許芝蘭推了把兒子結實的胳膊,把他往廚房外面趕,「我原先不是不知道你和倪裳在發展麼!」
高興的她昨晚差點沒睡著。
「可我都跟小爍說好叫他來吃飯,總不能再趕人走吧!」
她又乜了兒子一眼:「正好,你也有點危機感,好姑娘惦記的人可多了去了!」
炎馳:「……」
炎馳偏頭看向餐廳。
女孩端著茶杯站在牆前,被旗袍勾勒的身形好似一株婷婷裊裊的水仙。
一進茶室,倪裳就被吸引了目光。這裡布置的很雅致,牆上柜上做裝飾的,都是炎家人的照片。
她視線落在炎馳戴學士帽的照片上,眸光微動。
衣架子身材,毫無版型的學士袍也能穿出落拓感。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剛要舉起茶杯,手上突然一空——
她扭頭,看見炎馳拿走了自己的茶杯:「不是不喜歡喝茶麼?」
他又往她手裡塞了個東西。
一杯溫熱的奶茶。
男人的聲音也溫醇:「沒買那葡萄。天涼了,喝點兒熱的。」
倪裳輕聲道謝。
低頭從吸管中抿到桂花的香甜,心尖好像花蜜浸潤。
想起那張畢業照,倪裳剛想問炎馳大學學什麼的,目光突然被旁邊一張老照片吸引。
看清照片裡的人頭上戴的皇冠,還有身上的綬帶時,倪裳一下子瞪大眼睛。
「阿姨以前是選美冠軍啊?!」
炎馳視線淡淡掃過去,輕「嗯」了聲:「她之前還演過一部電影,叫什麼來著……」
「我媽退圈早,估計你也不知道。」
倪裳輕「哇」了聲,俯身靠近看照片。
現在,她知道炎馳那張禍害臉是從哪兒來的了。
基因果然從不說謊。
年輕時的許芝蘭長相很英氣,一襲紅裙戴上皇冠時又美得風情萬種。
倪裳突然有點遺憾,她年輕時沒穿上爺爺做的旗袍了。
不過現在也不晚。
歲月不敗美人,每個年齡都有每個年齡的美……
倪裳視線下落,看到五斗柜上的相框。
那裡面的炎馳看起來更少年氣一些,一條胳膊沒正形地勾著身旁人的脖子,揚唇笑得痞氣。
他身旁的男人比他矮半頭,明顯年長几歲。兩人長得很像,又完全不一樣,簡答來說就是:形似神不似。
——一個桀驁不羈,一個溫潤斯文。
想起之前有人管炎馳叫「二少爺」,倪裳問:「這就是,你哥哥吧?」
炎馳一時沒有回答,目光凝在合照上盯了挺久,眼睫輕動:「是。」
「我哥,炎馭。」
倪裳恍然。
原來他們家的「馭馳」集團,出處在這。
倪裳看著照片,有點好奇:「你哥比你大多少啊?他現在還在國外嗎?」
又是半晌的沉默。
炎馳垂斂黑眸,低低開口:「我哥去世了。」
倪裳一震。
她回頭看男人,一臉意外,又有些無措。
「抱歉……」
炎馳淡淡搖頭:「去年的事兒了。車禍。」
他看著那張合照,目光深又沉。
「人走的太突然,我爸媽受很大打擊。」
倪裳垂睫,突然想到了什麼:「那你從國外回來,也是因為這件事麼?」
炎馳輕「嗯」了下,伸手扶正牆上的一面相框。
「我爸年紀也不小了,我哥走後,他一病大半年,家裡公司沒人了。」
倪裳慢慢「哦」出一聲。
怪不得。
他一個職業賽車手,會一直操心負責拆遷的事情。
可是,國內不是機車環境不好麼?禁摩限速挺嚴重的。
他之前成績那麼亮眼,現在這樣,不會耽誤訓練和比賽嗎……
倪裳瞟了男人一眼,抿抿唇,不知道怎麼措辭合適。
「那你以後……還會去國外訓練比賽嗎?還是說就……」
就此繼承家業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倪裳心裡突然有點空落落的難過。
或許是因為她最開始認識的炎馳,是伏在摩托上最亮眼的車手。
又或者是因為他才告訴她,賽車是他心中所忠誠的熱愛。
……她好像已經沒有辦法把他和賽車分開看了。
「練肯定要練的。」男人回答道,他眉心擰了下,「只不過,各方面會受限。」
倪裳正思考會怎麼「受限」,就聽到炎馳又道:「其實我最開始搞賽車,我爸媽都很反對,只有我哥支持。」
倪裳看了眼照片裡勾肩搭背的兩弟兄,笑了:「你和你哥哥,關係一定很好。」
男人闔了下眼皮,無聲默認。
「我的第一輛摩托,第一套裝備,都我哥送的。他也是第一個去現場看我比賽的人。」
炎馳斂眸,黑睫細密垂落,在深邃眉眼下拓出陰影。
「我哥比我大七歲。這麼些年,他一直在國內經營,替我盡孝。現在他人不在了,我沒理由只顧自己瀟灑,什麼都不管。」
他蹙眉,舌尖頂上腮側:「那不是男人該幹的事兒。」
倪裳偏頭定定看炎馳,茶色眼眸中似有觸動。
她點頭:「我明白了。」
「賽車是夢想,家人是責任。」
他有夢想要追,也有責任要負。
倪裳很輕地嘆了口氣:「也是沒辦法,該做的事好像總得為想做的事讓路……」
炎馳眉梢動了動:「倒也不是一無所獲。」
倪裳:「嗯?」
男人側眸看她,唇邊翹了下:「我這不遇上你了。」
炎馳抬手,掌心帶著溫度和重量落上女孩腦頂,細膩摩挲。
他很深地看她,眸色溺人。
「認識你,一切好像都沒那麼糟了。」
額發被男人的指尖捻出絲絲沙沙的細聲,好像春蠶密切進食的動靜。
倪裳定定望著男人,一顆心仿佛也被緩慢蠶食,柔軟塌陷……
炎馳手收回來,突然看到什麼,視線稍偏。
「喲?楠楠來了。」
倪裳回頭,看見茶室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小男孩,正躲在門框後看他們,兩隻溜溜的大眼睛跟水葡萄似的,又黑又亮。
「小叔叔!」
「我哥的兒子。」炎馳跟倪裳解釋了句,又朝小孩勾了勾手,「過來。」
小朋友蹦蹦跳跳跑過來,笑眯眯地抱住炎馳的大腿。
炎馳呼嚕了把小孩的西瓜頭,問他:「你今兒怎麼沒看動畫片去啊?」
楠楠搖頭,大眼睛溜溜向旁邊瞟:「奶奶說,這裡有漂亮姐姐。」
他朝倪裳大方揮手,奶聲奶氣的:「嗨,漂亮姐姐!」
倪裳無聲失笑。
「你好呀~」她學著小孩子的語氣軟聲跟他打招呼,「你幾歲了呀?」
楠楠咧嘴笑,朝她伸出三根手指頭。
倪裳捏了捏小朋友肉乎乎的手背,心裡微酸。
他才三歲,就沒有爸爸了啊……
楠楠放開炎馳的腿,兩條小胳膊都朝倪裳伸開:「漂亮姐姐——」
他還沒往過撲,就被男人提溜住後領:「小子,叫差輩兒了啊。」
炎馳一手把小孩拎起來抱懷裡:「你看,她是我的朋友,你管我叫叔叔——」
他下巴朝倪裳示意:「管她該叫什麼啊?」
楠楠瞪著大眼睛呆了片刻,小嘴圓圓的「哦」出一聲。
他扭頭沖倪裳脆聲:「小嬸嬸!」
倪裳:「…………」
炎馳低笑出聲,伸手捏了下小孩白鼓鼓的臉蛋:「楠楠這孩子,打小就聰明。」
對上倪裳幽幽無語的小眼神,男人無辜揚眉。
「我意思讓他喊阿姨的啊,是這孩子自個兒有靈性。」
倪裳:「……」
去你的有靈性。
這時許芝蘭走進茶室。
她笑著抱過炎馳懷裡的孩子,又跟倪裳說,她想把自己的旗袍,勻一件給炎馳的大嫂,也就是楠楠的媽媽。現在人到了,還得麻煩倪裳去量個尺寸。
倪裳欣然應下。
她在心裡暗自決定,這件旗袍不計在訂單數里。
說出來許芝蘭還要推辭,她到時候直接做好送過來就是了……
量完尺寸後,倪裳禮貌道別,可許芝蘭說什麼都不讓她走,非要留人吃晚飯。
兩人正推拉著,客廳里又進來兩個男人。
不用介紹,倪裳也能認出前面的男人是誰——炎馳的身形和高鼻樑都很像他。
炎嵩逸頭髮白了快一半了,但不難看出年輕時顏值也是能打的——至少不會拖選美冠軍基因的後腿。
許芝蘭又拉著後面的年輕男人介紹,說這是她侄子,家裡的學歷天花板,十五歲就上大學了,現在在錦大念博士。
倪裳客氣微笑:「我也是錦大畢業的。」
許爍剛看見倪裳,眼睛就亮了,現在聽她這麼說,唇邊笑意更深:「那算起來,我還是你的師哥呢。」
「師什麼哥。」炎馳抄著兜晃過來,寬肩往倪裳身前一擋,輕易遮掉許爍的視線。
他睨著比自己矮大半頭的表哥,輕嗤:「你比人家大了七八屆,師叔還差不多。」
許爍:「……」
許爍的目光在炎馳和倪裳之間游移兩個來回,猶豫著開口問:「小馳,你認識倪小姐啊?」
「不用客氣這麼叫倪小姐。」炎馳偏頭瞥女孩一眼,唇邊勾起來,「以後,她也要管你叫聲表哥的。」
許爍:「!?」
倪裳胳膊肘捅男人,小聲嗔怨:「你又亂說……」
「怎麼亂說了。」炎馳低低問她,寵溺又逗弄的語氣,「我不都說是以後了麼。」
倪裳紅了臉,伸手偷偷掐男人胳膊:「快閉嘴!」
炎馳悶笑了聲,反手捏女孩手腕:「就你這貓勁兒——再撓下試試?」
許爍在旁邊看愣了。
這真的不是在打情罵俏嗎?
不是說好叫他過來吃飯,給他介紹對象的嗎!?
吃飯也變成吃狗糧了??
許芝蘭過來拽了下他衣角,眼神示意他離開。
她附在許爍耳邊低聲解釋了幾句,博士的表情從茫然變成恍然,他又訝異又無奈,最後再看倪裳時,鏡片後的目光閃爍出隱約失落……
這麼一耽誤,晚餐就上桌了。
倪裳徹底走不了了,被許芝蘭推著坐上了飯桌。
她剛坐下,炎馳就在她身旁落座。
男人一條胳膊吊兒郎當搭上女孩椅背,黑眸時不時沉沉睇許爍兩眼。
許爍:「……」
這幅彰顯主權的架勢,許博士看了直搖頭:「小馳,姑媽剛都跟我說了……你放心好了。」
也早習慣了都。
反正從小到大,只要炎馳在場,女孩子們的焦點就永遠在他身上,看都不會看別人一眼。
許爍無奈嘆息:「我什麼心思都沒有。你別一看我就跟要鬥雞似的!」
炎馳不屑輕嗤:「就你那點兒戰鬥力,我要真跟你斗——」
他眼神朝桌上的雞湯盆示意:「你早這樣了。」
許爍:「……」
知道倪裳家就是堪比展館的那座老宅後,炎嵩逸立刻換座到倪裳的另一側,從院裡的大魚缸,一直問到堂屋的老闆凳。
「差不多行了啊老頭兒。」
最後還是炎馳出聲打斷他:「你擱這兒天天鑒寶呢。」
他不悅擰眉,一邊拿過倪裳的碗給她盛湯:「還讓不讓人吃飯了?」
許爍笑出聲:「小馳你還真是……無差別攻擊哪。」
許芝蘭咂舌搖頭:「所以說嘛,生個兒子有什麼用呀。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這都還沒怎麼樣呢,就看誰都跟個鬥雞似的了。」
炎馳的大嫂也跟著笑了:「也不能說是鬥雞啊。我看更像孔雀,孔雀——」
楠楠突然大聲:「孔雀,開!屏!啦!」
一桌人立刻笑得前仰後合。
吃完飯後,倪裳再次道別,客氣婉拒了炎嵩逸叫車送自己回去。
炎嵩逸回頭道:「炎馳,那你送你女朋友——」
「爸,別亂說啊。」炎馳抄起外套,跟上倪裳往外走。
「嚴謹點兒——以後的女朋友。」
「那就更該送了啊!」許芝蘭跟到門口,「崽,把這個帶上!」
她往炎馳手裡塞了一盒甜品,眼神示意他送出去。
楠楠也過來跟倪裳揮小手手:「小嬸嬸拜拜!」
倪裳:「……」
倪裳笑著跟炎家人一一告別。
兩人沒有坐車也沒有騎車,緩步消食,沿著別墅區的人工湖慢慢往外走。
夜色之中,倪裳的臉頰隱約可見淡淡緋紅。
今天在飯桌上,或者說從進他們家門開始,她臉上的紅暈就一直散不掉。
炎馳偏頭瞥女孩一眼,垂眸思索片刻,緩聲:「之前我跟他們都打過招呼了,讓說話都收著點兒。」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無奈:「我們家人就這性子。你別太介意。」
倪裳搖搖頭,沖男人笑了下:「你們家人都很好。」
她頓了頓,又道:「家裡人關係也都很好。」
男人輕笑:「還成吧。也有翻臉的時候。」
倪裳默然片刻,突然來了句:「你爸媽應該很少吵架。」
炎馳嘁了聲,搖頭:「我媽比我爸小十來歲,老頭兒慣她跟慣閨女一樣。」
「他倆吵不起來,一般都我跟我媽吵。」
「我看你和你媽關係很好的。」倪裳想到什麼,低頭忍笑,「她剛還叫你崽……」
炎馳面上僵滯一瞬,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
他無奈咂舌:「小時候叫順嘴了那是。早跟她說過別再叫了。」
「你家裡人平時怎麼喊你啊?」他又問倪裳。
倪裳怔了下,濃睫輕顫,一時沒有回答。
炎馳黑眸動了動,突然反應過來什麼。
他不動聲色看她一眼,沒再繼續追問。
湖邊悄然拂來一陣晚風,吹起一池漣漪,也吹碎水面的冷然月色。
身側的纖薄雙肩細微瑟縮,炎馳抬手脫下身上夾克。
「太爺爺和奶奶會叫我囡囡。」
倪裳突然又開口了。
她垂眸沒看男人,粉潤的唇瓣抿了抿:「我爸媽……都不在了。」
「我七八歲的時候就不在了。」
「這些年,我是跟著太爺爺和奶奶長大的。」女孩的聲音很輕,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一聲若有似無的輕嘆,又心事滿溢:「好像都忘了我媽以前怎麼喊我的了……」
倪裳側眸看男人,淺色剪水瞳跟身後的湖泊一樣清潤。
「你媽媽是疼你才叫你崽的嘛。」她微笑了下,「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
炎馳定定看著她,眸光比夜色還要幽深。
他沒說話,抬手將外套披到倪裳身上。
夾克的領口被男人細緻收緊,他突然低低開口:「那以後,我也叫你崽崽怎麼樣?」
炎馳輕輕扣住女孩後頸,猛地往身前一帶。
心跳還沒來得及加快,倪裳便磕進一個踏實又炙熱的胸膛。
專屬於男人的熟悉氣息,連帶他的懷抱一起裹挾過來。
耳側,他的低語也溫柔。
「以後,馳哥也疼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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