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黃泉睜開眼時,「你醒了啊。」一位戴著斗笠,披著深色披風的老人的聲音響起。
在黃泉的記憶中,她能隱隱約約的感覺到她知曉這位老人的名字。
「鐵爾南?」黃泉說道。
「呵呵呵,你剛才在我面前突然沒有了意識,嚇了我一大跳了,哈哈哈!」鐵爾南笑道。
「來吧,出去看看。」
鐵爾南佝僂著背向外走去,卻讓人感到無限的悲哀 。
黃泉起身,跟隨鐵爾南向洞外走去。
當他們來到洞外時,外面正下著綿綿細雨。黃泉舉起右手,一把鮮紅的油紙傘竟然突兀的出現在她伸出的右手上。那傘十分艷麗,為黃泉擋著細雨,瀟瀟暮暮。
「這場雨,持續了多久?」黃泉的聲音突然響起。
「曾經,我也和你一樣期待它會在某一天停息,就這麼過去了幾年、幾十年...最後,【希望】這場雨更早迎來終點。」鐵爾南說道。
「看來,你之前口中所說的神並不存在。」
就這麼說的時候,鐵爾南的目光始終看向遠方。那細密的黑雨中,數之不盡的,像煙霧繚繞般變化、朦朧的手的翳影,一隻、一隻的從海面伸出,伸向天空。
「換我來為你講個故事吧。」
「凡人走在命途上,就像坐著小船渡過水麵,留下一條蜿蜒的行跡,推開無數可能性的漣漪 。相較於人類轉瞬即逝的一生,這些波浪久久不會平息。」
「而其中有些人,他們存在的痕跡過於強烈,以致在這一簇浪花里留下了自己的倒影。」
「就像是...海面上的那些影子。」黃泉如是說道。
「【血罪靈】...命途行者的執念,它們從IX的陰影中誕生,將自己視作事主,不自知地重複逝者生前的行為。」老人語氣悲哀。
「它們從【虛無】中誕生,向著【虛無】而去,度過毫無意義的一生。但就是這麼一群空虛的幻影...卻曾是我重要的同伴,一群巡海遊俠。」
「你是在守望它們嗎?」黃泉問道。
「守望?不,我是在超度它們。」老人立即回答道。
「那是一場慘烈的戰爭,一場轟動寰宇的討伐,宇宙見證了絕滅大君【誅羅】的隕落,但代價...除了親歷者,沒人會記得代價。」老人的語氣平靜的可怕。
「【巡獵】的死至直至終結也不會平息,所以總得讓來引渡這些亡魂,他們生前都是英雄死後不該淪為【虛無】的傀儡。」
……
「我可以幫你。」黃泉看向矮小的老人說道。
「為了什麼?」他反問道。
「【虛無】的意義...那同樣是我的所求。」黃泉回道。
……
在山洞裡,篝火的火焰熊熊燃燒,照亮了周圍的黑暗。火光照亮了洞穴內部,使得整個空間都顯得溫暖而明亮。火焰跳動著,在這個安靜的地方,時間似乎凝固了,一切都變得寧靜而美好。
黃泉身披黑色的披風,宛如黑暗中的幽靈一般。她的身影顯得格外神秘。她緩緩地抬起手,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個桃子。這個桃子看起來鮮嫩欲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黃泉將桃子輕輕地放在嘴邊,然後咬下一小口。桃汁在她的口腔中流淌,她的表情卻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我循著【生命】的氣息來了。在這種地方,這氣息格外分明。」黃泉又咬了一口桃子。
「只可惜,嘗起來實在是有點淡。」
鐵爾南看著黃泉,緩緩說道:「真的?你可能不知道這種果實倒也算得上多汁,唯一的問題只是放在口中咀嚼時……」
「……會產生極其辛辣的刺激。」
「……」黃泉靜靜的看著篝火。
「你……沒有味覺了嗎?」鐵爾南有點不相信。
「有些味道還是能常見的……比如微微的【甜】。」
黃泉抬眼看著鐵爾南:「來到這裡之前,我的上一站叫俄爾刻龍。那裡也有荒無人煙的山崖,也有火堆照亮的夜晚。天上會下紫紅色的雪,含在嘴裡……有樹莓的味道。」
「那味道算不上甜美,卻令人記憶猶新。每當我回首時,總會發現串聯起來時的路……不是刻骨銘心的起轉合,而是這麼一個個難忘的瞬間。」黃泉看著躍動的火焰,回憶起如碎片般的記憶。
「別在意。逐漸喪失自我的存在……是每個自滅者都要面對的現實。至少我還沒有完全失去感官和記憶。」
「那就祝賀你又為旅途添上新的註腳吧。」鐵爾南只能如此。
「話說回來,你一個人?」
「不,我在俄爾刻龍還有個同伴。她個頭小小的,是個無名客,想把自己發射到【IX】里去……她總說自己要走一條【比阿基維利更深、更遠的路】。」
「那結果呢?」
「她……變成了一潭死水。」
「呵……節哀。」
「哀傷嗎?我不這麼認為。她從未對自己的選擇感到後悔,也一定希望我能笑著和她道別……我的確是這麼做的。」
「這就是你為她感到悲傷的證明。」
「或許這害怕呢?」
「害怕?我很難從你身上感受到這種情緒。你怕什麼?」
「我怕會忘記和她一起走過的三十天,就像我生命中每個三十一天。它們中的大部分已經同雨水一同逝去,消失在看不見的彼岸。」
「我怕這些鮮紅的記憶也離開我。我能看到的顏色已經不多了,除了這一點淡淡的、溫暖的【紅】,我幾乎一無所有。」
「真是難以想像……一個看慣了鮮血、破滅和混亂的【遊俠】。居然能從紅色中看出溫暖。」
「因為這樣的溫暖,我也擁有過許多。很久以前,我和他人約定過,要把他帶給更多的人,在餘生的每一刻都去追尋……【對所有人都更好的結局】。」
「只要這一抹【紅色】尚在,我就還有機會履行約定。他可以是燃燒的火、是盛放的花,是這岩洞裡的一叢漿果……它就是生命本身。轉瞬即逝、卻足夠奪目。」
「最後,它會引領我跨越【存在的地平線】,在彼岸的盡頭……斬斷【虛無】。」
「深受沉眠無相者的祝福,卻想著要如何殺死祂。這可真是……徹頭徹尾的【虛無】啊。」
「不過,有一點你說的對。在死水邊待久了,只有望著這團鮮紅的火時。我才發覺自己原來還活著。」
「雨啊……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也許……等亡者的怨念悉數平息,天就放晴了吧。」
……
洞外,黃泉又撐起了她鮮紅的油紙傘傘。老人也戴起了他的斗笠。
「這場雨……持續了多久了?」老人說道。
「如果我沒記錯,可能有幾年,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了吧。」
「【巡獵】的死志直至生命終結也不會平息,但好在……我終於引渡了這些亡魂。他們生前都是英雄,再也不會淪為【虛無】的傀儡了。」
「還記得嗎?你說過,等亡者的遺憾悉數平息,天就放晴了。」
「可是 雨依舊沒有停下……」
「所以,究竟是為什麼呢……」
「這場雨,為什麼選中了我呢……」
「或許,是因為還有人的遺憾沒有平息吧。」
黃泉看著全部消逝的黑影:「凡人走在命途上,就像坐著小船渡過水麵,留下一條蜿蜒的行跡,推開無數可能性的漣漪 。相較於人類轉瞬即逝的一生,這些波浪久久不會平息。」
「而在這其中有些人,他們存在的痕跡過於強烈,以致於在這一簇浪花中留下了自己的倒影。」
「【血罪靈】……命途行者的執念。它們從IX的陰影中誕生,將自己視作事主,不自知地重複逝者生前的行為。」
「它們從【虛無】中誕生,向著【虛無】而去,度過毫無意義的一生。但就是這麼一群虛幻的影子……」
「卻同我一起走,過了漫長的日子。」
「啊……原來是這樣啊。」老人嘆息道 。
「我……已經死了啊。」
老人說罷,四周突然變得殷紅。
黃泉原本那一頭紫黑色的長髮,此時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白,轉瞬間便如白雪一般純淨。而她的衣擺,也在這詭異的變化中化為了鮮艷的紅色,仿佛被鮮血染紅一般。不僅如此,黃泉的身上更是憑空長出了幾朵嬌艷欲滴的彼岸之花,與她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更令人震驚的是,黃泉的手臂自肩部開始向下蔓延,逐漸變得赤紅,就像是被血浸染了。她的目光始終凝視著平靜的海面,仿佛能透過海水看到無盡的遠方。一直陪伴在黃泉身邊的老人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一團虛幻的影子,如同幽靈一般若隱若現。
「……是的。」
「你是在守望我嗎?」
「或許吧。這是我的職責,黃泉的守望者。」
「我會扼守通向【虛無】深淵的道路,引領每一個不願墮入其中的生命……回到這邊的世界。」
「請你伸出手,然後,閉上眼睛吧。」
「我會帶著你的願望走下去,實現它。唯有如此,我才能了卻這死海邊最後一樁遺憾」
黃泉伸出赤紅的手,鐵爾南也伸出他虛幻的手。
「我……還能再見到他們嗎?」
「因為親口告訴我這些的人是你:關於那輛列車,你曾經的兩位夥伴,那場止於蟲災的拓荒。你的死裡逃生,與巡海遊俠的相遇……」
「還有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故鄉,匹諾康尼。」
「我知道,我的同伴還在那裡。」
「米哈伊爾……你還在嗎……」
「牽住我的手,跟我來吧,我們……會離開這裡。」
「你會踏上一條很長,很長的路。舉目四顧皆是黑暗,但不要害怕,因為你會看見。在那道路的盡頭始終會有一抹紅色。」
「那是【存在】的顏色,你要跟著它,它將為你指引道路。如此,你們一定能夠在陽光下相聚。」
「謝謝……」
「願死亡結束你漫長的夢……引領你歸還清醒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