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進擊的二房父子
每年的正旦大朝,禮部的老爺們都頗為頭疼。
一年一度開年大戲,必然是會在奉天殿上演。或許是年前朝廷封印的及時,賈政沒來得及出那口惡氣,一股勁憋到了今日,一連噴了七位同僚。
其中包括彈劾他兒子寶玉的李春秋,彈劾他大哥赦大老爺拐帶皇帝出海的御史耿圩洲、彈劾他妹夫林如海擅權結黨的吏科給事中王柏仁……
這些罪名吧,監國的太子爺也好,朝中的明眼人也罷,大傢伙都看得出來都是些莫須有的罪。
若是讓某完顏構坐在龍椅上去,賈、林兩家都得準備好跑路了。
好在監國太子賢明,知道這些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沒有理會。
可總不能一直被人這麼盯著噴啊,咱也得反噴回去。
所以政老爺是專門挑了這個特殊的時間點,一口氣連噴七人。
跟對方的彈劾不一樣,他是正兒八經的有備而來,每一項都是言之有物。罪名或許不大,但絕對夠噁心人的。
像是李春秋的那種罪名,身為朝廷命官,夜宿煙花地,還包養了一名花魁,納妓為妾……
「小小七品,出身寒微,卻能替江南花魁贖身……嘖嘖嘖,李給事,請問你哪裡來的銀子?」
政老爺那可是見識過江南煙花地的人,深知一名當家花魁的身價,幾千兩?當初的鹽商一擲千金只為博得佳人一笑,沒個三五萬兩白銀,都不好意思去叫價。
躲在柱子後嗑瓜子的賈琮都不禁拍手叫好,二叔今日絕了,這是貼臉開大啊。
原本還在極力反駁,跟賈政對噴的李春秋此時就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大公雞,漲紅著臉梗著脖子想要辯駁,嘴巴一張一張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明明沒將花魁帶回京城,只安置在城外的一處莊子裡,這賈政是如何知道的?
殿中眾人都不傻啊,自然是從李春秋的神情變化中看出了貓膩。
「嘶,厲害啊,李春秋竟然能給江南花魁贖身,想當年我都只是偶爾去喝一杯聽聽曲。就這,也花了我不少銀子。」
「我在蘇州任職時也算是見識過,那年有人花了六萬兩銀子,替名震江南的李園園贖了身。可惜紅顏薄命,那家的正室娘子好生厲害,不到一年,李娘子就被磋磨死了。」
「八艷之一的李園園?哦,我想起來了,是那家人是吧?」
「不可說不可說,賢兄知道就好。」
「別呀,吃瓜吃了一半怎麼行?繼續說說,是哪家人?」
嗯?
「永豐侯,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你一個身著紫色金紋麒麟服的頂級權貴,跑來我們青袍小官的圈子偷聽,不好……吧?
賈琮卻沒有理會這幾人驚懼惶恐的眼神,反而將口袋裡的瓜子給每人抓了一小把,呵呵笑了笑。
「來來來,大過年的,咱們聊些有意思的……伱……本侯記得你是戶部的……」
「下官戶部浙江清吏司主事於世人……」
於世人差點就要哭了,他很想甩自己一個大嘴巴子,怎麼就沒能管住這張嘴呢。
賈琮又看向方才跟於世人竊竊私語的年輕官員:「你是吏部的?」
那人苦笑一聲,微微躬身小聲應道:「侯爺好記性,下官吏部考功清吏司主事楊鎮源。」
「想起來了,於世人,數年前你是蘇州長洲縣的縣丞,那年本侯還是第一次去江南,隨我父親去蘇州祭拜姑母時,你與縣中官紳一同在城門處迎接來著……」
怪不得這人挺眼熟,原來還真是「熟人」。
「那可巧了,你看看,你是從姑蘇晉升,我呢,是姑蘇城的女婿,咱倆都是半個姑蘇人,來來來,快給本侯講講,這李園園是被人贖去的?那人到底出自哪家?」
神他娘的半個姑蘇人,我不想跟你熟啊!
可惜於世人內心的呼喊註定了毫無用處,就當殿中的政老爺跟李春秋打起來時,於世人苦著一張臉,給賈琮說起來一段舊事。
……
政老爺頂著一對熊貓眼,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了奉天殿。
今日他算是一戰成名,風車拳橫掃大殿,最終被「大怒」的監國太子罰了半年的俸祿。
同時,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抽調人手,組成調查組嚴查李春秋等人。
特別是李春秋竟然能有數萬兩白銀去給花魁娘子贖身,這銀子的來源,必須調查清楚。
「二叔威武,今日這一戰,有祖父大人當年的風采!」
賈琮眨巴著眼睛就是一頓瞎吹,代善老爺子在世時的風采,他基本都是從老聖人或是他老子賈赦口中得知。
不過有一點政老爺還是能跟代善老爺子靠上的,那就是在奉天殿上捶人這件事。
想當年身為武勛之首的榮國公賈代善,在奉天殿大朝會上捶人從無敗績。賈政親眼見過有一次他老子擺出架勢,大喝一聲他要打十個……
「今日我若不捶翻這幾個毫無廉恥的人渣,豈不是墮了咱賈家的威風?你是不知道,這幾人早就準備好了今日往寶玉身上潑髒水了。」
咦?
「還有這事?二叔怎麼知道的?」
這一點倒是出乎賈琮的意料,他攙扶著熊貓眼的政老爺上了馬車,這才知道了其中的玄機。
「年前臨封印那日,殿下突然詔我入宮……」
原來這件事的源頭還是出在新禮與當下理教的爭端上,明確點說,是守舊派與革新派的又一次對抗。
寶玉乃是禮部新聞司郎中,《大夏日報》、《京城晚報》的總編輯,說白了就是革新派的喉舌。
之前沒有報紙這玩意,輿論的主導權事實上一直被仕林把持。作為仕林中最大的勢力,守舊派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事沒少看。
可現在不行了啊,報紙的出現直接打破了他們對輿論的控制。更何況報紙面向的是天下百姓,無論貴賤,無需讀懂之乎者也,只要能聽得到大白話,就能弄清楚報紙上所傳播的信息。
瞧,這一點就遠遠將守舊派傳統的輿論方式甩出了十八條正陽大街。
不是他們守舊派的人不想學這一招,實在是官辦報紙作為朝廷喉舌,有著先天優勢。
像是守舊派辦的什麼《京畿月刊》、《讀者之報》、《仕林文摘》等等,上面的文章寫得花團錦簇,都不及賈寶玉會講故事的文筆。
特別是《京城晚報》上最近連接的一系列禮教吃人的悽慘故事,京中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們在抨擊著不合理的禮教規矩。
比如昨日除夕,《京城晚報》在除夕專版上刊載了寶玉最新一期的短篇故事,大過年的在內心柔軟的少男少女心中插了一刀。
在賈琮好奇的目光中,政老爺從一個精緻的匣子中,取出了幾份《京城晚報》,遞給了賈琮。
「就是這些,或許我兒別的不行,但要論講故事,就憑李春秋那些廢物,差我兒遠矣!」
嘖嘖,政老爺這傲嬌勁,明明平日是對寶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竟然還將每一份刊載寶玉文章的報紙小心存了起來。
賈琮當然不會點破這一點,接過報紙就翻看了起來。
「嗯?寶二哥厲害了!」
入眼間就是昨日的晚報,越過頭版那些時政新聞,第三版就是屬名怡紅公子的短篇傳奇故事。
「《神女》,這名字很吸引人啊!」
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坊間最受歡迎,像是什麼富家小姐愛上窮小子,波波折折最後大團圓的故事那是經久不衰。
但寶玉是什麼人?他現在對世情的看法之透徹,遠遠要超過絕大多數人。
明明是仙氣飄飄的故事名,開頭喜劇,中途就急轉直下,描繪了一個富家神女,因家道中落流落紅塵,成了一個清倌人……
好不容易攢錢給自己贖了身,苦心經營一間茶肆,賺取銀子資助自己的青梅竹馬入京趕考……
按照以往的套路,青梅竹馬就該考中狀元,拒絕賜婚駙馬,迎娶神女入門然後過上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了吧。
可寶玉卻反其道而行,男子確實是中了狀元,但卻薄情寡義當了負心漢,轉頭就要迎娶宰相千金。
神女在老家苦等消息卻得此噩耗,心中不忿便上京要尋個公道。
入京路上波折波段,好在有好心人幫助,跌跌撞撞終於到了京城……
負心漢已是官身,又是宰相女婿,神女自然是討不了什麼好。為求公道神女便在好心人的幫助下於京城重操舊業,開辦茶肆一邊賺取安心立命的本錢,一邊尋找報仇的機會。
這個時候,便是賈琮都以為神女會憑藉自己的努力最終會獲得成功,但寶玉這廝刀起人來,還真是一環套一環。
負心漢暗中指使人將神女曾做過風塵女的事爆了出去……
「他娘的,這狗一樣的東西,就該千刀萬剮!」
賈琮恨不能穿越到故事裡將負心漢抽筋扒皮,一旁的政老爺只是手撫長須,微笑不語。
一個曾做過風塵女,又無親族依靠的女子,便是立了女戶,在這世上求生,豈能容易?
哪怕有好心人幫忙,可神女最終還是在歷經波折後,耗盡了心血,悲憤的死在了寒冷的冬日。
反倒是那個負心漢,不但官至三品,更是兒孫滿堂活到了九十九歲。
故事中神女曾有三次好姻緣,幾乎都是她曾經的過往而斷送。
而且其間還夾雜了道貌岸然的「君子」們利用禮教規矩打壓神女,一步步逼死了這位只是想在世間求活得一公道的神女。
「神女神女,品性高潔的神女,最終卻因禮教規矩墜落凡塵,悲憤慘死……寶玉講的好故事啊,怨不得他們會瘋狂的往寶玉身上潑髒水!」
一篇傳奇故事,就將當下禮教規矩對女子最大的惡意描繪的淋漓盡致,這還只是一篇。
賈琮大致翻看了手中其餘幾份,被陌生男子無意觸碰砍掉親女胳膊的,被人誣陷浸豬籠的,父母以孝道壓人,逼迫兒子放棄心愛之人迎娶他人鬱鬱而終的……
可以說,寶玉真的是把家庭倫理劇的套路研究的透透的,硬是用講故事的方式,全方面無死角的抨擊了當下禮教種種不堪之處。
這其中不但有對「婦女解放」的呼籲,還有提倡打破禮教對男子的禁錮提議。
像是其中有一篇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的故事,講的就是寒門學子被學閥打壓,被扣上了少正卯的帽子。最終在一位又一位的紅顏知己的幫助下,衝破了學閥的牢籠,走上了人生巔峰……
「這故事怎麼這麼眼熟,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
「應該是我在浙江任學政回來後,給他講過的事。你看這裡,還有這裡,是不是西林黨人最擅長的事?」
經過政老爺一提醒,賈琮還真從其中看出了幾分昔年西林黨人的味兒。
凡是不聽話的寒門學子,凡是敢提出與他們不同看法的人,那就是異端學說,統統以邪教妖人打死。
「龍禁衛收到了消息,這些人慾將寶玉的名聲毀了,然後想辦法讓他們的人取代寶玉去新聞司,好控制輿論,宣揚他們的思想。殿下之意,既然要打這一仗,那就不妨把事挑明了,讓寶玉盡情的發揮他的長處,深層次的剖析當下禮教一派對世人的禁錮與迫害。」
「這是要重新開闢新戰場,進行大決戰?」
「嗯!」
嘶~
賈琮不禁牙疼起來,太子爺可真是看得起寶玉啊!
別看新政搞得如火如荼,看似占盡了上風。
可實際上現在也只是明面上的興盛,物質上的繁榮還遠遠沒有讓大夏從守舊思想的泥潭中走出來。
不說民間,就是朝中的守舊派,始終隱藏在四處,就等著革新派犯錯哩。
修書兩年半的周老爺子為何至今還在跟守舊派的人論戰,說白了還是在奢望走上層改良的路子。
太子爺這是想走基層路子,來個「下克上」,這條路很艱難呀!
「不太好搞啊,讓寶二哥當先鋒,二叔的心中最好有個數,他很可能會折在這場戰鬥中……」
政老爺雖是面色凝重,看向手中報紙的目光中卻滿是自豪。
他點了點頭:「殿下說,寶玉肯定會成為眾矢之的。不過我依然堅信,若能革新禮教,寶玉將名垂青史,我賈政賈存周的兒子,禁得住挫折,禁得住流言蜚語,更禁得住萬般劫難,成為國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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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夏天到了我竟然還會感染髮燒,今天在醫院掛水,晚上回來補了一部分,先更一章,明天繼續。
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