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他們的慶典不會結束
寫有「稻羽高中第七十六屆體育祭」的布幅在風中被獵獵捲起，仿佛要飛向秋季蔚藍的天空。
昨日熱烈的氣氛尚未冷卻，又在今天被推向新的高峰，一路上能看到不少人直接穿起無袖運動服上學，在已經略帶寒意的秋風中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李武走進教室時，從背後傳來一陣衝擊感。
愛理紗放下手裡的挎包，對他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
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說了下去，「你最近是不是有哪裡受過傷？」
雖然已經儘量不去想當時嗅到的血腥味，但體育祭的事情一過，想要探究真相的好奇心又湧現出來。
「有啊，剛剛被愛理紗撞了一下。」
為什麼她支支吾吾地突然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咦，流血了嗎——不是，最近幾天有流過血嗎？」
「你是餓了？」
李武警覺地看向吸血鬼少女的櫻唇，「餓了也別把主意打到隔夜血上來，說不定對身體不好。」
「啊，我只是隨便問問……難道現在的血就可以嗎？」
憑自己的勇氣，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問出來。
坐回自己座位的愛理紗生著悶氣，不去看他和旁邊已經先到教室的星川葵。
魔鬼隱藏在細節之中，而偵探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微若牛毛的小細節拼湊成完整的圖片。
她默念這句從一位暱稱為【Moriaty】的網友個人主頁看來的留言，下定了決心。
真相只有一個，要在今天結束之前解開這個謎團！
快到九點的時候，所有人向操場移動，執行委員會的學生將統計班級積分以及個人名次的大黑板重新立到體育館前。
還有人在跑道上布置今天第一場項目要用到的障礙物，起跑線上站著道熟悉的人影。
「都沒聽真衣說起過她還要參加借物競走。」
李武從坐在旁邊的星川葵手裡接過一塊話梅糖扔進嘴裡。
救護組也是輪班工作的，因此他今天就打算在看台上當個觀眾了。
他再準備伸手時，發現女朋友把零食袋移到了身體的另一側。
「不如讓【真衣】去給你買零食吧？」
「會長要參加比賽，打擾她多不好。」
坐在兩人後方高一階位置的愛理紗按住太陽穴的位置，覺得有些隱隱作痛。
就算一直盯著他們的互動，也完全推測不出當天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今天的第一場項目是借物競走，體育祭執行委員會下了血本和新聞部合作，派人扛著攝像機去拍攝領到寫有需要借走物品名稱的小紙條後選手們的反應，實時轉播到看台兩側的電子屏幕上。
「會長，在第二天的體育祭召開之前，對即將進行的比賽有什麼感想要發表嗎？」
拜剛剛殺機四伏的對話所賜，廣播裡傳出聲音的時候李武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此會長非彼會長。
寺屋梨花平淡的聲音在操場響起：「往年被借走的東西偶爾會出現遺失和損壞現象，需要學生會付出大量勞力去收拾製造出的爛攤子，希望今年能夠減少到零概率。」
「不、不愧是會長，說出了強調規則的正論！」
「當然要是實在有不幸的事件發生的話也沒辦法。」
「哦哦，這種像是無奈的母親一樣的慈愛語氣，充分體現了您的寬宏大量！」
「只好在事後由我親自找到犯人，綁到受害者面前為其介錯了。」
「會長？！」
廣播滴地一聲嘹亮長鳴後恢復了正常，但參賽的運動員已經在比賽開始前背負了巨大的壓力。
砰——
發令槍冒出白煙，參賽的選手發力向前奔跑。
這種強調娛樂性質的比賽也沒有像昨天的正賽一樣分出男子組女子組，第一個越過無障礙的直線跑道，到達放著紙條的抽籤盒旁邊的竟然是一年B班的上原雅樹。
他剛展開紙條，喜悅的表情就凝固了下來，扛著攝像機的新聞部員連忙趕上來去拍上面寫了什麼。
「表白失敗後被退回的情書？！這是哪個缺德的人寫的啊！」
這反應顯然具有足夠的節目效果，引發了看台上一片鬨笑。
「那麼，抽到難題的這位同學，會選擇什麼樣的解法呢？」
在剛剛滴地一聲後突然換了一個解說員的廣播部積極調動場上的情緒，而上原也不負所望地開始行動。
他跑回看台，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了紙筆，唰唰唰寫下一行簡短的字，然後跑回原位，對著攝像機遞出揉皺的紙。
「請和我交往！」
「去死吧，現在，立刻。」
宮代莉流一邊保持拍攝一邊冷酷地回絕。
淚灑跑道的上原捂著胸口，高舉起被退回的情書向障礙區奔去。
「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描述的就是這樣的情況吧，為了勝利大家真是不擇手段啊。」
連廣播部都被這以社死為代價的自爆震懾了。
與此同時，後面的選手也陸續趕到，抽出了要借的東西。
白鳥真衣展開手裡的紙條，在電子屏幕上展現出上面的內容。
【副會長】
「哎呀，這位一年D班的選手抽中的是這個，寺屋同學你有什麼看法？」
「我還沒來得及指名副會長，所以暫時由我兼任。」
「誒？這麼說就得殺進廣播室把您綁走？」
「我會拼死抵抗的，賭上忍者之名。」
「別抵抗啊！不如說您居然有那種東西可以賭嗎？！」
她們解說的時候，白鳥真衣已經跑了起來，但她前往的方向卻並非廣播室，而是同樣跑向看台。
「這位同學正在前往觀眾席，難道她要隨便找一個社團的副部長代替？但部長和會長的寫法可不一樣哦！」
好方略，不過白鳥真衣想略作修改。
「李武君，我現在命你為同好會的副會長！」
在一片起鬨聲中，她朝上方伸出手。
「等一下，這種做法規則上允許嗎？」
現場執行委員會的裁判還沒發話，星川葵已經大聲吐槽道。
「剛剛上原同學的物品也是臨時才創造出來的吧？」
白鳥真衣胸有成竹地舉出前例，「而且是主辦方自己沒寫清楚是什麼的副會長。」
「既然這樣那我或者愛理紗來當不是也一樣嗎？」
她的抱怨淹沒在了有熱鬧看的廣大男女高中生的歡呼聲中，連攝像頭都移動到了疑似出現三角關係的現場。
「快點啊李武君，時間馬上來不及了，你要把我晾在這裡，一直尷尬地舉著手直到比賽結束嗎？」
她擠出幾點眼淚，調整好面對攝像頭的位置後，擺出泫然欲泣的樣子。
「我稍微去一下拿個第一回來，說不定還能當作參賽選手給咱們班再混個積分？」
李武側過頭按住星川葵的手掌安撫她。
高情商：為班爭光。
低情商：面對修羅場逃生的一百個小技巧。
星川葵無語地剜了流下鱷魚眼淚的會長大人一眼，暫時閉上嘴，平息了這場圍繞副會長職務的權力爭奪戰。
坐在下方看台上的人給他讓出通行的空間，幾乎能稱得上夾道歡迎似地鼓起掌。
白鳥真衣像迎接公主的騎士一樣接過李武的手，優雅地朝大家揮手致意。
接著這位騎士就被公主拽著往障礙區狂奔。
「等一下等一下，你跑這麼快我跟不上啊！」
「不是你說時間快要來不及了嗎會長大人？！」
「……有這回事嗎？我的副會長？」
她今天為了方便運動綁成的單馬尾辮隨著跑動上下顛簸，有幾縷髮絲被吹到了眼鏡腿上，烘托出此刻像是偷到雞的小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你是一問到正事就裝作老年痴呆去甩鍋副手的英國政客嗎？！」
「反正我們也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乾脆就這樣手拉手散散步好了……反正你和堀凜同學也做過了吧？副會長？」
白鳥真衣悄悄在他的耳邊問。
「我們別提這個職位還能當好朋友。」
跨過欄杆、走過單槓，將障礙和加油聲甩在身後。
「我又不想當好朋友。」
迎著早晨的陽光和風聲，兩人邊鬥嘴邊向前跑。
最終的結果，因為之前實在浪費了過多時間，再加上要帶著白鳥真衣這個累贅，兩人只獲得了第二名。
第一名的上原雅樹如同一名哲學家般，封心鎖愛地捧著揉皺的情書，遺世而獨立，那副樣子連李武看到都要泛起一絲敬佩。
上原，你已經領悟了孤獨的強大啊。
在狀況百出，據說還成就了幾對情侶的借物競走開場炒熱氣氛之後，其它尚未進行的項目按照順序一一舉辦。
已經徹底變為觀眾的同好會幾人抽空在群中激烈討論會長的獨斷專行以及副會長到底應該是誰，等到光提出應該按照各自的功績決定時才發現他們壓根沒進行過什麼靠譜的社團活動。
太陽逐漸西斜，澄澈的天空也呈現出茜紅的顏色。
伴隨著最後一場項目倒杆大賽的結束，推倒白方守護的杆子後的紅方大將嘶吼著舉起雙手，裁判吹起代表祭典終結的哨音。
「之後我們去開個慶功宴吧？」
校長致結束詞的時候，李武忽然在群里提議道。
愛理紗：「可是我們沒做什麼吧？」
星川葵：「就當是慶祝我和李君各自拿了一次第一。」
白鳥真衣：「用超能力欺負普通人了不起嗎？」
堀凜光：「拖後腿的傢伙沒有資格說……」
雖然各自的反應都不相同，但應該沒有人反對，他稍微放下了心。
抬頭的時候，看見幾道飛機雲也被夕陽染成了紅色，旁邊魚鱗狀的雲層泛著宣告一天到此為止的餘暉。
「……稻羽高中第七十六屆體育祭，宣告結束。」
台上的校長將演講稿折好放進胸前的口袋裡，鞠了一躬，人群在喧囂中排隊離開。
因為約好了去活動室集合，李武沒回教室。
推開門的時候，發現只有愛理紗一個人正背對著入口。
見到他進來，她有些慌張地轉過身。
「也不用那麼緊張吧？我又不會吃了愛理紗。」
「我還以為你們會一塊來……」
愛理紗猶豫著繞到自己對面，拉開座位示意他坐下。
「為什麼，會提起慶功宴的事情？感覺不像是你平時會做的事情。」
等他順從著坐下，站在身後的吸血鬼少女問道。
「因為有種和平的日常告一段落的直覺，所以想和大家一起留下點紀念吧。」
這段時間儘量不去注意，假裝一切和平時一樣，拋到腦後的事情和憂慮還是在用作藉口的體育祭消散之後，重新浮現在意識的表層。
就算他並不相信那個瘋狂的傢伙，她的話還是如同預言魔咒般纏繞在耳邊，不得不將自己拽回當下面對現實。
支撐世界的基礎法則搖搖欲墜，他可能會變成將她們一起殺害的武器，策劃著名陰謀的大反派下落不明。
聽到他的答案，愛理紗將雙手按在了對方的額頭上。
「我可以再問一下嗎？就是前幾天在樓梯上遇到你和星川同學的時候……血……」
她儘量組織語言，問出困擾了自己好幾天的問題。
「竟然被你聞到了？」
李武隨口胡扯，「其實就是男人每個月都會流點血的，很正常。」
「咦？真的嗎？」
「……不，是假的。」
萬一真的讓愛理紗信了就糟糕了，他嘆了口氣，據實以告。
「好過分啊，李武同學。」
被完全不是人類的吸血鬼罵了。
「謝謝，這一點不用提醒我已經知道了。」
愛理紗撲哧一笑，雙手向後牽引。
從後腦勺的位置傳來溫熱的觸感。
「不過沒關係的，不管是哪方面……大概。」
用大概來形容的話反而更讓人害怕。
李武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不抱怨自己現在有點被咯到。
活動室的門被砰地一聲踢開，愛理紗觸電般地鬆手，整理好胸前的褶皺。
星川葵的上半身被一大袋零食所遮蓋，她後面是抱著兩盒披薩的光。
「我們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就在這裡吃會比較好。」
最後進門的白鳥真衣指揮李武把桌子拼好，自己在靠近白板的座位上坐下，滿意地點點頭，「最開始我們互相增進了解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布局呢。」
「多虧了我做的遊戲吧。」
魔法少女負責切披薩，李武在旁邊一邊幫忙一邊反駁：「明明就混進了很多不知所謂的問題。」
「但是幫助愛理紗實現了永動機，所以沒問題。」
光坐到他的身邊，愛理紗繞回自己的位置上。
飲料注入各自的杯中，就和曾經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個普通日子一樣迴旋。
雖然時機並不完美，但也很難再找到更為合適的場地了。
「各位。」
他時隔多日再次感到了緊張，甚至有些怯於開口，「現在可能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過我想談一談，上次千代市墜入異世界的最後，我遇到的那個傢伙說的話。」
其實在事件結束之後，他就已經和她們說過一遍。
「雖然我不認為要全盤相信，但萬一中的萬一，如果如她所說，我出現什麼異常的狀況……」
「那我們就會治好李君。」
星川葵打斷了他的假設。
「到時候未必有那麼方便的方法。」
「小武，你是在這麼想的前提下……？」
光平靜地看著他，用嘴型做出「答應我的告白嗎？」這幾個字。
還沒闡述自己的觀點，對話就陷入了強硬的否定中。
「所以我就說過沒關係的……李武同學有時候比星川同學很笨。」
愛理紗小聲嘀咕，招來了她旁邊的魔法少女的怒視。
「不管李武君原本想說什麼，我們的態度肯定是拒絕。」
白鳥真衣笑眯眯地合起雙手，「就好像你涉入我們的事一樣，我們也已經牽涉入你的問題中——就算你不是專門挑今天這個時候說，也是一樣的結果。」
「會很危險。」
李武自己都覺得這份辯駁在她們面前顯得蒼白無力。
「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
星川葵吐槽道，「到現在才注意到也太遲鈍了吧。」
「去打倒另一個我還有莉莉絲，如果未來真的如她所說就再去想辦法找到解決的方案。」
光舉起了自己的飲料杯，她們紛紛跟上。
「像這樣一起上學、參與活動、事後愉快地聚餐……這樣的日常不會就這麼終結。」
星川葵語氣柔和，「當然，能少一點情感糾葛就更好了。」
「我稍微有不同的意見，不過還是不說了，前半句完全同意。」
白鳥真衣嘆氣，「一想到事情結束後某些和平協議要被撕毀，我就覺得李武君你擔心的事其實不值一提。」
愛理紗幫他端起面前的杯子，交到手中，微笑著做出總結。
「這就是我們的一己之見。」
「……你們四個是商量好了一起來嗆我對吧？」
輸給她們了。
「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了。」
李武不甘心地接過愛理紗遞來的杯子，和另外四個撞擊到一起。
「所以不只是你們的意見……再加上我的。」
希望這間活動室里、活動室外的時間永遠不會結束。
「這是同好會的一己之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