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約而至。
小女童往火堆里多加了幾塊木柴,讓火燒得更加旺一些。
山風輕輕拂過。
山頂的人匯聚的更多了,然而通往鎮妖關的飛舟。
只有一座,而且是每隔幾個時辰才會往返一次。
小女童的小臉映在火光之中。
她敏銳地注意到了周圍人若有若無的視線,還在小聲議論著他們。
因此小女童坐得筆直,表情認真。
將烤土豆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輕輕剝了皮。
抿了抿嘴,開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吃得十分優雅,十分斯文。
「....那個小女童蠻可愛的,是一隻貓兒成精。」
「能讓李先生在身旁帶著,想必天資不凡。」
「我怎麼沒看出來不凡的地方。」
「........」
有聲音若有若無地傳進耳朵中。
小女童眨了眨眼,吃得更加小心了。
「吧唧吧唧~」
「嗯確實,看起來傻不拉唧的,不怎麼聰明的樣子。」
唔!?
小女童立馬抬起頭,表情驟然一變。
「慎言慎言!」
小女童深吸一口氣,放下了烤土豆,從褡褳中將書本掏了出來。
還十分做作地用出了極大的動作,腰背板的筆直。
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書上的內容。
「讓你小點聲,好像被她聽見了...」
「這女娃當真是可愛,就是有點憨憨的,看什麼書呢?」
「母牛的產後護理,這是什麼奇怪的玩意兒?」
「神牛不是公的嗎?」
「會不會是神牛把哪個成了精的小母牛肚子搞大了?」
「.........」
不一會兒,一個邏輯自洽的謠言便產生了。
到了清晨,隨著飛舟再一次到來。
這一次終於是輪到了他們。
小女童第一次乘坐飛舟,老老實實地騎在老牛的背上。
李平安在飛舟邊緣的位置,看著下面的雲層。
一扭頭,發現身邊的區域一個人沒有。
彷佛是眾人有一種天然的默契一般,許多修士遠遠地看著他。
眼神略有些不善。
李平安在騰衝城一戰成名。
又在小鎮誅殺眾多修士,而又一次名聲遠播。
那些個在小鎮的修士,從來都不是單獨的個體。
而是某個人的老師,某個人的丈夫,某個人的父親。
門生故吏,親朋好友..........
組成一張龐大的關係網。
在鎮妖關這種天下修士匯聚之地,遇見關係網內的人並不奇怪。
李平安神色平靜,便這麼席地而坐,也不理會眾人的視線。
貓兒趴在李平安的耳邊,低聲道:「他們怎麼都在看我們呢?」
「可能是因為仙子太好看了吧。」
「唔,不要糊弄仙子。」
「那也有可能他們想把老牛偷走。」
貓兒看了一眼正在專心啃著果子的老牛,「也不要開這種玩笑,牛牛一頓要吃十八個饅頭,好吃懶做。
除了仙子,誰願意要牛牛呢。」
貓兒說這話時壓低了聲音,甚至還照顧到了老牛的面子。
李平安不禁一笑,伸手揉了揉貓兒毛茸茸的小腦袋。
這時候,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一個身負長劍的劍師站了出來。
不卑不亢地抱拳行了一禮,「在下心劍宗柳無心,拜見李先生。」
李平安平靜地點頭,「有禮了。」
「不知李先生可否記得柳如是?」
「不記得。」李平安如實說道。
「柳如是乃是家兄,本在小鎮洞天福地中修行。
家兄為人淳樸和善,按照規矩。
還有半年,便由我接替家兄的位置前往小鎮。
家兄是十年前去往小鎮,當初長亭一別,竟不曾想成了永別。」
李平安耐心地聽著對方所講。
「在下知曉李先生修為深厚,無人能及。
也不指望能憑在下一人之力,便為家兄報仇。
只是想問先生一句,家兄有何過錯?」
說完,柳無心毫無懼色地盯著李平安。
小鎮之事,雖說已與無量壽佛與玉樞院真君商議過。
到此為止,不再追究。
然而,牽連者眾多。
雖然一時壓制住了聲音,可是那些失去了親人,老師,至交摯友....諸多修士豈肯善罷甘休。
李平安沉默片刻,「助紂為虐便是錯,錯而又不改。」
「家兄豈知這其中蠅狗之事!!」
「足下不覺得這話未免有些太過可笑了嗎?」
「旁人我不知曉,但家兄自幼修習儒家經典,愛閒靜,念善事。
便是連家僕都從未打罵,甚至鮮有大聲呵斥。
先生信不過大可打聽打聽,先生先入為主,便認了小鎮之人皆是罪孽。
家兄實乃無辜之人,被牽連至死,先生以為如何?」
柳無心義正言辭,分毫也不像是在說假話。
「先生快意恩仇,豈止我失兄之痛,可知我兄長家中尚有幼女待其歸來。」
「李某不知。」
「既然不知,先生做事後可問心無愧。」
「無愧。」
李平安回答的仍舊平靜,且不假思索。
柳無心的臉色陰沉下來,「先生如何問心無愧?」
「足下只知你兄長,家中有幼兒等候,
可是那被小鎮獻祭的無數亡魂難道就沒有幼兒等候?
李某曾給過小鎮所有修士不止一次機會,無論之前所做何事。
如若當時離開,李某既往不咎。
也輪不到李某刨根問底的審判。
只是李某給了他們一日時間,一日過後若還未離開小鎮,那便後果自負。
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他們殺李某沒有留手。
李某也不會在生死關頭,還想著別人的性命。
當時死在小鎮,是李某實力不濟。
李某便認了。
只是他們沒能殺死李某,反被李某所滅。」
李平安一字一句地說道。
「所以,李某問心無愧。」
柳無心攥緊了拳頭,忽然笑了。
「這便是先生的行事準則?修為高強即可為所欲為?」
李平安不理會他的譏諷,淡淡一笑,「若是足下想找李某報仇,李某等著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