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關於電影的討論（一）
拍電影其實真心挺枯燥的，大部分圍觀的人，都不知道現在拍的是個什麼。
但再麻煩再枯燥，這樣的日子總是會過去的。
王旭的電影殺青了，一頓好酒好菜，熱熱鬧鬧地舉辦了殺青宴。
殺青宴是在城裡辦的，這會兒的昌平真心沒啥好的飯店，王旭乾脆選了東四附近的一家大酒樓，酒樓規模挺大的，平時經常承接婚禮宴會什麼的，在東四這邊還算是經濟實惠。
大部分的丑國演員這會兒已經回國了，除了幾個主要演員之外，只有惠特尼還留在帝都，文戲是後面拍的，但她留下，主要還是不想走。
按照王旭的診斷，這個姑娘的病應該是沒問題了，身體健康，吃嘛嘛香，完全沒必要在這裡耗著。
但人家就這麼任性，甚至還把自己的團隊叫了過來，打算在華夏做下一張專輯。
這倒是沒啥問題，她在王旭這裡錄了不少歌，王旭，王霏，惠特尼，張國榕，四人都為《黑客帝國》電影貢獻了一首歌曲，所以，別看這個片子沒多長，裡面的歌曲卻有四首之多。
不過其中只有《我心依舊》算是主題曲，具有從頭到尾的貫穿效果。
中英文版本一弄，獨唱合唱的一折騰，再弄點純音樂，一張專輯就算弄成了。這種電影音樂專輯本來也是音樂市場的一大熱門，惠特尼出演的《保鏢》光是專輯就賣了一千多萬張，大賺特賺。
這片子會分為英文版和中文版兩個版本發行，其他語言的版本就只能靠發行部門去處理了，大部分國家依靠的其實都是字幕，真正翻譯的版本並不多。
全球發行，這些都是要提前做好的準備，這些王旭不用太操心，這是羅伯特的工作。
羅伯特這次是特意飛過來參加殺青宴的，上次他在王旭這裡考察了七天，最後同方成功地賣了一整套系統給他，賣了一百多萬美元。
軟硬體全包，連尋呼機系統都賣了一套給他，好吧，這東西其實是國產的，如果要丑國的，還要貴些。
他打算在自己的新型B級片裡用一下試試，同方會和王旭這裡一樣，派一個軟體團隊跟著，提供貼身服務。
這是這套軟體的第一個商業用戶，同方可以說非常重視，未來能不能一舉進入丑國市場，這一套東西至關重要。
其實王旭更看好三維動畫和影片合成剪輯的那幾套軟體的銷售，因為管理系統這東西其實帶有很強的地方屬性，並不是所有的團隊都會按照規則來的，丑國人畢竟不像華夏人那麼有紀律性。
不過，這些東西也不是絕對，畢竟這套軟體的好處是明擺著的，以後的製片成本控制會明確和清晰得多，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在好萊塢被抵制哈，不清晰才有空間，太清晰了，以後怎麼忽悠人。
幾個主要演員，監製，製片，這些人坐了一大桌，其他的各種團隊，服裝，化妝，特效，嗚嗚泱泱的，規模龐大，人聲鼎沸。
就連做後期的上百員工也都被王旭叫來了，一起熱鬧熱鬧，這片子拍了好幾個月，做後期的甚至都沒見過幾個演員，省得以後吹牛逼都不好吹。
吃大肉，喝大酒，九十年代的聚會就是這麼簡單粗暴，幾個老外對於帝都特色羊蠍子也還算接受，至少都沒有表示什麼難看的表情出來。
約翰現在已經是自詡為華夏通了，除了第一個月，他還老老實實地待在劇組之外，後來跟著工作人員出去過幾次之後，他就開始放飛自我，四處探索了。
其實，很多醜國人到華夏都有這麼個過程，特別是這個年代。
這會兒的華夏看起來一點都不光鮮亮麗，即便帝都，大部分地區也都顯得古舊，甚至有些破敗。華夏大規模的城市美化，還是在二十一世紀才慢慢開始的。
這會兒大多都還是以實用為主，對於美觀的要求可以說是極低的。
再加上春天多大風，時不時就弄得到處都是灰突突的，很多外國人來華夏都會覺得有一些不安，但是一旦度過了這種初期的不適應之後，慢慢的進行探索，那就又會經常性地發現驚喜。
就比如，約翰在飯桌上得意揚揚地向王旭顯擺他拍攝的照片，說他往那邊山上探索，拍攝的古長城，他上不去，但是從山腳下可以看到山上蜿蜒的長城。
王旭都有點驚訝，這哥們居然真的探索到古長城那邊去了，雖然有工作人員陪著，但那邊的路可不好走，好多地方甚至沒有公路，也虧這哥們能過去。
「以後我一定要再來一次，這次時間太短了，我都沒把長城看完。」約翰不無遺憾地補充道，他讓車子儘可能地繞著山看長城，拍了好多照片，但時間不夠，最多也就讓他看了幾座山頭，在遠處就不知道蜿蜒到哪裡去了。
「嗯，好吧，祝你成功。」王旭只能祝福，想把長城看完，這，真是一個偉大的理想。
這會兒的昌平古長城大多沒有修繕，很是破舊，王旭也去過，帶著王霏，到處都是碎石。挺不好爬的，即便現在的兩人身手敏捷，也沒爬多遠，要是普通人去，還真的有些危險。
王旭記得甚至直到後世，大部分長城段都是沒有維修的狀態，只可以遠遠地看看，爬上去都是破敗的城牆，沒啥看頭的。
約翰想要真地考察長城，可能得組織個探險隊才行，憑他自己，羅拉來了都沒戲。
哦，對了，古墓麗影和生化危機這兩個IP好像還沒有呢，這兩個都是3D的遊戲，這會兒應該還沒那個技術，王旭的三維引擎倒是可以做，但恐怕做出來也沒幾台機器玩得了。
要不，先弄個開源項目出來吧，回頭遊戲電影什麼的，都是可以折騰的。
這兩個東西一個算是冒險類，另一個則是典型的科幻類，都離工科比較近，是前世王旭就喜歡的內容，現在弄出來，還能給王霏弄點角色演，豈不美哉。
王旭的思路就是這麼開闊，看著長城都能想歪這麼多，這算不算是一種另類的腦病？
觥籌交錯，這一次的拍攝過程，其實真正收穫最大的可能都不是王旭，而是跟著的那三個藝術指導。
他們第一次非常近距離地接觸了一個世界級的科幻片拍攝過程，這和香江那種大量靠腦洞，以及完全依靠個人能力的作坊式拍攝完全不同。
這是一種全新的工業時代的電影，是藝術與工業的一種結合，也許未來的電影，根本就不是某個導演的自我作品，而是一種導演指導下的工業化產物。
王旭拍出來的東西藝術性怎麼樣還不好說，但從目前的已經能看到的一些鏡頭來說，至少氛圍感，激烈程度以及文戲的鬆弛感，加上小小的一些幽默，都是存在的。
王旭的劇本是那種典型的科班出身的東西，規範標準，按照分鐘數，精準地進行著節奏的控制。
在開始拍攝的時候，幾位導演都很不習慣，他們習慣了作者電影的那種表達，習慣了那種天馬行空與肆意妄為。
但在王旭的劇組，這些東西都變了，一種如機器般運轉的體系在他們眼中逐漸成型，從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後來的如水銀瀉地，酣暢淋漓。
憑藉著軟體的幫助，來自內地，香江以及丑國的團隊，幾百人共同協調工作，絲滑得如同一部機器。
這種震撼，真的不亞於，第一次看到王旭提供的特效片段時的那種衝擊。
幾個人都有強烈的表達欲，酒足飯飽了，也就都沒有走，坐在座位上看著其他人散場，明顯這是在等下一場了。
王晶花會意，立刻起身安排，大部分的員工散場，各回各家，明天還得上班呢。
而一些想玩的，特別是香江的武指團隊和約翰他們，就又跑到酒吧繼續嗨。
而三位導演拉著王旭一起開了個包間，重新點上菜，繼續喝，顧常偉，和張國榕也都一起留了下來，他們也有不少的東西想要表達。
「先謝謝小兄弟你給我們這麼一次好機會，說實話，讓我真是開了眼了，我敬你一杯。」老謀子先端杯，蔣文和徐科都表示同意，同樣舉杯。
「太客氣了，伱們不也幫我了很大的忙，好多戲都得感謝你們的出手。」王旭也趕緊站起來，確實，這部戲，這幾位真的幫了不少忙，他們的經驗，恰恰是王旭所欠缺的。
「不說這些客氣話了，咱們繼續吃著，剛才人太多，都來敬酒，我都沒怎麼吃東西。」王霏在旁邊搭話，緩和氣氛。
她今晚是既沒時間吃飯，也沒時間喝酒，時間都用在拍照上了，嗯，王旭也差不多，大部分員工都想和老闆老闆娘合影一個，以後也好吹牛逼，攝影師都忙得顧不上吃飯了。
「嗯嗯，都吃兩口，剛才確實都沒怎麼吃東西。」張國榕也開口，他這次本來就是想幫襯一下朋友。誰也沒想到，王旭整出來的攤子居然有這麼大，現在的他，對這部電影的上映簡直無比期待。
「你說是不是以後電影都會像你這個模式這麼搞？」張譯謀一直拍攝的都是作者電影，這片子可以說對他的衝擊最大。
「也不是，作者電影肯定會長期大量地存在，這種只是一種類型，這說來話長了。
從哪裡說起呢，今年要開始引進好萊塢電影的事情都知道吧。」王旭起了個話頭，這東西他也確實有表達欲，想和業內的朋友好好聊一聊。
「知道，電影廠里風聲鶴唳的。但到底怎麼樣，會不會水土不服，誰也不知道，好像是年底上映？是叫《亡命天涯》吧，現在應該在譯製？」接話的是顧常偉，他對於這些事情同樣非常感興趣。
他現在的主業還是攝影，對很多事情並沒有看太遠，其實，這會兒的導演們，甚至電影廠也都沒有什麼危機感。
每次開會說得都很熱鬧，擔心啊，緊張啊，那都是為了要經費，要政策。
其實，回到家裡還是該怎麼樣怎麼樣，並沒有深刻思考其中的問題所在。
甚至今年的《亡命天涯》上映一個月，就拿下3000萬票房的，弄得中影緊急下架，好讓數字別那麼誇張，怕刺激到國內企業。
但即便在這樣的情況下，國內依舊沒有什麼緊迫感，依然優哉游哉沿著既有的軌道漫步著。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能持續多久，在引進的第二年，就出現了連年引進片霸榜的情況，而且幾乎是每部片子都票房大爆。
95年《紅番區》票房9500萬，兩個月後《真實的謊言》上映，票房1億，96年《警察故事四》8000萬，97年《侏羅紀公園二》7000萬，98年更是直接封神，《鐵達尼號》3.6億。
要知道，這些成績還是在那些年華夏整體票房數據縮水的情況下取得的。
至此，在未來10多年的時間裡，整個華夏的電影市場幾乎被好萊塢支配。
關鍵的問題是，無數的有識之士，居然看不出來華夏電影到底缺的是什麼，該從哪裡去努力。
最開始，歸結為特效，顯然那幾部大片都是靠特效打天下的，之後又歸結為投資，大明星，等等，反正理由找了一大堆，但就是解決不了問題。
這些導演們也同樣做了大量的嘗試，投資巨大的片子不在少數，像老謀子的英雄，投資3000多萬美元，明星雲集，結果卻是，要不是有丑國市場和日本市場掙了錢，光靠國內，其實是賠了的。
後來還有那什麼《無極》，啊，就不說了，大家都知道。
這個問題其實非常複雜，但也有非常簡單的經濟原因，那就是，水池子太淺，折騰不起浪花來。
這個問題就根本不是文藝界能解決的問題，文藝界的各種嘗試，其實都只是集中在了技術層面，甚至連技術層面的東西沒有真正看清楚。
王旭也解決不了大勢的問題，但技術層面的東西卻可以給大家一些幫助，今天借著酒勁，他打算倒一倒，嗯，很好，大家都在等著他的下文，楊磊筆記本都拿出來了，這是他的工作。
「對，是《亡命天涯》應該是年底上映。
每年十部片子，現在大家都在觀望，我也沒法預測票房。
但現在的電影市場是非常不正常的，現在的所謂抵抗好萊塢，本來就是一個偽命題。
你看，現在帝都看一場電影10塊錢，進口的片子15，感覺保護了國產片是吧。對吧？」王旭開始了侃大山模式，帝都爺們的最愛，也是王霏的最愛，她最喜歡聽王旭信口開河了。
「難道不是嗎？」問話的張國榕，他也對這種大命題很感興趣，只是香江很少有人會去討論這樣的問題，或者說，討論也不會和他說。
王旭笑著沖張國榕點了點頭，感謝他的捧哏，侃大山總需要一個湊趣的，說個「丞相因何發笑」之類的，好讓話題延續下去。
「咱們算一下，帝都平均工資200塊，去年發布的，比全國水平還高些，全國大概也就150左右的樣子。
也就是說一天半的工資看一場國產片，兩天的工資看一場進口片。沒錯吧？」
「沒錯，你繼續。」這回湊趣的是蔣文，頭都沒抬，夾口菜，隨口捧上，這人能交。
「不吃不喝一兩天，就為看場電影，那麼你覺得有多少人會花錢去看電影？」
這回王旭沒等湊趣的了，繼續說道：
「按照這個價格算，看電影就不可能是一種日常生活必需品，而是一種至少需要考慮一下開支的調劑品。
那麼，有閒錢的人又會怎麼安排這一筆錢。
你想啊，如果同樣的東西，嗯，比如自動鉛筆，國產的10塊，進口的15，絕大部分人會怎麼選，如果是你，你怎麼選。」
「那肯定選進口的，國產的那質量。」接話的是王晶花，別看他兒子才一歲，但她早就看過了幾乎所有孩子的必需品了，這是一個媽媽的必備技能。
「沒錯，進口的質量有保證」王旭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筷子都跟著點了點。繼續說道：「這其實是咱們這改開十多年來的一個共識，已經深入老百姓骨髓的一個共識，而且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也是事實。
一台電視，國產的800，進口的1200，結果就是1200的賣得更好，因為人家質量好。
這些年來，國貨就是爛貨已經深入人心了。」
「但這和電影有什麼關係，國產都是爛片？」老謀子臉有些紅，黑紅黑紅的那種，顯然已經喝到位了，不由自主地爭辯道。
「不一定，但國產的片子沒勁的多，這個沒錯吧。」王旭突然覺得逗弄老謀子也挺有意思的。
「那又怎樣，總有好的吧。」老謀子顯然在死犟了。
「老百姓真的是不想看電影嗎？
是他們覺得兩天不吃不喝，看一部不知道咋樣的國產電影，虧得慌。」王旭先給了個結論，不等老謀子反駁，接著開口分析道：
「你先別急著反駁，現在的電影市場裡，同樣是10塊錢的片子，你能告訴我哪部好，哪部爛嗎？
特別是在還沒上映之前。
老百姓沒有試錯的能力，他們希望買一個對一個，但他們該怎麼選？
一個大學生喜歡看電影，啃了兩天饅頭，攢了10塊錢，然後看了一部爛片，生了一肚子氣，你覺得他會怎麼想。
當你連續看了五六次，發現只有一部還能看的時候，他又會怎麼想，會不會對所有的國產電影都失望。
而最倒霉的，其實是那部還行的片子。
碰到個會算計的人，他只會記得花了50塊看電影，就一部電影有印象，結果在他的下意識里，就成了50塊看了一場電影。
他會把剩下的四部爛片的價格都算到這部還行的片子上，因為他只記住了這個，然後得出結論，更不值了。
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你這不是瞎算嗎？還能把其他爛片算到好片頭上？再說，爛片有那麼多？」老謀子有點槓精的意思了。
「是不是瞎算，將心比心一下就知道了。
爛片到底有多少，每個人標準不一樣，可能我有些苛刻，但比例肯定不會太高。
你自己捫心自問，就說去年，上映的片子上百部，你記住了幾部？
而且，你看，咱們都算是業內人士吧，還不是整天國產片，國產片的叨叨，那不是咱們自己都算一起了嗎。」王旭悠悠然地往老謀子心口捅刀子。
「你說得有道理，繼續。」蔣文點點頭，搶了老謀子的話頭。
老謀子也沒打算繼續說話，他其實是有思考的，並沒那麼槓，只是喝酒的氣氛到了而已。
「嗯，而進口片子不一樣，那些片子都是市場檢驗過的，全球票房就在那裡，說明全世界人民都喜歡，這等於全世界人民幫你試了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就是選擇他的理由。
即便這片子還貴一半，但卻其實是省去了試錯的成本，經濟學上來講，就是降低了風險成本。
比較起來，50塊錢才能看一部國產好片子，15塊錢看一部外國好片子，你說到底哪個貴？」
大家都沒說話，王旭也就繼續說，他才不會不好意思：
「其實進口貨也是一樣的，你以為國外就沒有爛貨？
也有的，只是那些最多就是在自己的國家折騰，根本出不了口，到不了咱們這裡。
小日子的東西好，那是全世界市場檢驗過的，不好的，他在國內就被乾沒了。
他們在進入華夏市場之前，就比較過，知道咱們的產品哪裡不行，算出來大概貴多少都還能被接受。
如果咱們的東西好，或者差得沒那麼多，他們根本就不敢往華夏賣，算出來就是虧本的，還賣啥。
到了咱們眼裡，選擇進口貨，同樣是減少了咱們的試錯成本。
綜合比較下來，自然顯得比買國貨更划算。
但你看，咱們做的還可以的東西，比如拉麵，小日子就不會往華夏賣。
比咱們貴那麼多，質量也好不到哪裡去。」王旭結束了自己的分析，這些東西有很多似是而非，但又不是講經濟課，喝酒吹牛逼沒那麼多講究，基本大差不差也就夠了。
其實這些問題，他也不知道解決方法，也只能先一步把問題拋出來，讓大家有個概念，有所思考也就足夠了，未來遇到了，不至於手足無措。
——
（明天見，又是萬字，不記得第幾次了。）
(本章完)